安室透像個憂心的家長那般,亦步亦趨地跟在久川埴身后,相比之下,不及腿高的孩子倒是有條不紊地在房間里四處穿行。他親自清點了藏在各處的手術器械,通通扔到身后人懷里抱著,壓榨得理所當然。
然后,就是最關鍵的一步了。
久川埴深深吐出一口氣,將無菌布小心在冰塊上鋪平了,凝視擱在上面的器官,半晌下不了決心。
即使已經在腦內模擬無數次流程,連人肝的立體模型都三百六十度背過了,他的手依然在微微顫抖。
在這樣抖動下,右手根本握不穩刀,也無從面對面對是微米大小的血栓。久川埴輕輕屏住呼吸。最重要的是,一場離體器官的取栓手術,零經驗的術者,甚至輔助的人都是個握槍比遞鑷子熟練的家伙……
一次高風險,不合規,成功率低于中彩的醫學行為。
倘若是正規醫院,負責了這般場面的醫生一定會被醫療風險評估委指著額頭開除吧。久川埴苦笑著想,竭盡全力遏制指尖的顫抖——他相信這是源于過低的室溫,而非他在緊張之類。
可就在刀尖即將觸碰那艷紅的器官的剎那,這鬧人顫抖又開始發作了。
他在極大的惶恐中咬住舌尖,似乎想讓痛感壓下不聽話的右手。指甲深深嵌進皮肉里,意識在這瞬間拉長成一瞬,刀尖幾乎要就此落下……
他差一點就毀了一切——好在,前所未有的溫暖,及時包裹住他。
安室透握著他的指尖,近乎強硬地將久川埴從“手術臺”上撕扯下來。
“你的狀態不對。”他這樣說著,一邊用雙手反復摩擦久川埴的掌心,試圖以此捂熱那只冰冷的手。
久川埴沉默地注視這一切。他望向安室透看上去別無二致的面龐,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組織里原來還有和他一樣心軟的蠢貨。
紫灰色的眼睛溫和對上他的視線,將其中堅定的情緒傳遞給他——但那實在太荒謬了。波本是個肅殺的殺手,利己的情報人員,以一張啐了蜜毒的嘴游桓于組織之間——這是久川埴一向對他的評價。
久川埴閉上眼,吐出一口氣:“是,我說過,我沒有把握。”
“雖然不懂醫學,但我想一個醫學院教授培養的兒子,應該不至于這么沒有自信才對。”安室透勾起一抹笑,燙得久川埴想要立即移開視線。
他撇過頭去,小聲替自己辯解:“我沒念過醫學院,也不是正式的規培生。說到底,除開在東都大里以旁聽身份蹭過幾節課,只是個野路子罷了……”
“波本。”他躊躇著,像一頭小獸那樣抬起視線,小心翼翼地問,“我能為組織做事,做到今天。從來不是因為我在專業領域多么高超,而是因為只有我能全心全意投入于組織,而我恰好有那么一點醫學素養而已。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