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笑間,藝術館以外來了一批人。走在那群人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穿普通西裝,梳馬尾,兩鬢斑白,看上去約五六十歲的中年人,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同他一起來的人都圍在他的身邊,隊伍的末尾,有四個年輕人,兩個男,兩個女,相比起其他人,最后跟著的那四個人要年輕很多,看著像是學生。
那隊人中,趙多嬌認出一個,她知道那是美術系的一位老師。她不敢再和蔣洄玩笑,變得嚴肅起來。大小姐和鄭楠也看到這情況,雖然不明白發生什么,還是先跑到趙多嬌那邊,和她會和。
那群人也不急,先站在展覽的中央,互相討論交流,隨后,才慢慢走向這次比賽前叁的作品。趙多嬌緊張起來。她還在看著那群人,蔣洄忽然動了,抬起手臂,護著趙多嬌,和她一起后退到旁邊去。
趙多嬌已經明白那群人大概就是藝術院系的領導和老師們,最后四個,她猜可能就是這次比賽里傳說中的高年級學生評委,這群人大概也是來參觀比賽的作品。她握緊拳頭,呼吸也有些顫抖。
前頭兩幅作品,獲得眾口一詞的稱贊,似乎是大膽先鋒的新銳作品。他們不乏溢美之詞,鄭楠聽著汗顏——不想認也沒轍,她可能確實沒這個審美水平。
評過前兩幅作品,為首的那個中年人來到第叁幅作品前,看到作品右下方作者的信息標簽,他笑起來:“咦,這就是那個非攝影系學生拿到獎項的作品?”
“是。”他右邊的一個中年女人回答道。
他抬頭,目光投向那副作品,仔細地欣賞,口中道:“聽說這幅作品……有點小爭議?”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足夠讓周圍人都聽見。趙多嬌未想到她的作品其中還有插曲,身體僵住。蔣洄和大小姐鄭楠看著她的眼神中多了點擔心。那群人最后面的那四個學生聽見,各有各的反應。兩個女生翻了個白眼,有一個男生一聽到這話,掂了掂腳,有些躍躍欲試。
先前回答他的中年女人往隊伍末尾瞟一眼,答道:“是,幾個老師評審里意見分歧不大,學生的意見就……”
“哦?”中年男人聽了,立刻來了幾分興趣。他往后瞧去,身邊的人都是人精,機靈地退開,讓出一條道。那四個學生見了,兩個女生緊張地遞給彼此一個眼神,另外一名男生神色有些尷尬,不大想說話,比較想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那個躍躍欲試的男生比較勇敢地上前去。
“院長,”那男生表現積極,“這次的第叁名,我們這邊當時爭議比較大。”
“哦?”藝術院系的院長問,“那是怎么回事?”
那男生笑了,“其實有關那張照片,有一件事也很有意思。”
“這張照片……是兩票對兩票,兩個女孩子投了它,我們……我們……”他頓了頓看了一眼身后的男生,那男生無處可躲,只好配合著笑笑,那男生瞬間帶上幾分得色,“我們兩個男生都反對她得獎,也就是兩女對兩男,這張照片在我們中間,是平票。”
院長以詢問的目光看向那位中年女人,她點了點頭,“學生那邊是平票,不過我們老師中間,只有一票反對,其他人都覺得這副作品不錯。”
院長輕輕笑起來,“那這就有意思了。”
“那同學你說說看,”院長問向那個積極的男生,“你是覺得這幅作品不大行?”
“是。”那男生回答得干脆利落。
趙多嬌雙手交握,一瞬間,她想逃走。她盯著腳底下的地,地面似乎搖晃起來,像是地震就要來臨。
“說實話,這張照片的光影,色彩,包括照片上的人物都沒什么問題,我就是覺得……”
他看了身后的男生一眼,“我們就是覺得……”
“它沒有什么……大的格局。”
那男生挺起胸膛,迫不及待地發表著自己的意見。藝術館很大,他的聲音在里面回響,足夠很多人聽見。
那話像是一記耳光,狠狠扇在趙多嬌的臉上。
她忽然很希望,能有一種法術,能瞬間讓蔣洄、大小姐和鄭楠消失。要是他們不在這里就好了。
如果只是她一個人聽見,那么,她不過是一個人躲起來,難受一陣,等她消化完,就可以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然后出現在朋友……和他面前。
現在……趙多嬌從來沒有這么難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