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皇上來了。”
寶珠眼尖,借著整理裙擺的姿勢,壓著嗓子提醒,聲音繃得極緊。
邢煙身形紋絲未動,甚至連投餌的節奏都未曾紊亂半分,仿佛全然沉浸在與游魚的嬉戲中。
穆玄澈處理完堆積的奏折,只覺煩悶,信步踱向未水湖,權當透口氣。連日于青嵐居受挫,他對后宮興致索然,倒不如在此看看游魚自在。
然而,當他步履無聲地靠近涼亭時,一陣細微卻熟悉的對話聲,如羽毛般拂過耳際。
“小主您瞧,那條大紅鯉,又肥又壯,憨頭憨腦的,多喂它些吧!”
“不能再給了,方才就屬它搶得最兇,剩下的,該分給旁的了……”
穆玄澈腳步倏然一頓,幾乎疑心是自己連日思慮過甚,生了幻聽。
是她的聲音!
夜色與樹影交織,亭中人影模糊,但那清泠泠的語調,他絕不會錯認。
心念電轉間,腳下步伐已不由自主地加快,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徑直朝那亭子走去。
“小主,魚食都讓您喂完啦!您答應給我的小紅鯉還沒吃上幾口呢!”寶珠帶著點撒嬌的抱怨聲再次清晰地傳來。
“好啦,”一個帶著無奈笑意的聲音應道,“明日定給你那小紅鯉多帶些,我保證……”
話音未落,亭中那纖細的身影已直起身來。
恰在此時,穆玄澈已踏至亭口,月光與宮燈的光暈交融,清晰地映照出那張讓他連日來輾轉反側、又愛又惱的容顏。
是她!
那個避他如蛇蝎的女人!
穆玄澈心頭猛地一撞,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瞬間涌起,混雜著失而復得的悸動與積壓的郁氣。
“皇上——!”
寶珠驚覺來人,嚇得魂飛魄散,慌忙跪倒行禮。
邢煙聞聲回眸,正撞入穆玄澈深邃如淵的眼瞳之中。
這一瞬的驚詫與對視,仿佛被無限拉長。
月色下,她不施濃妝的臉龐清麗絕倫,宛如雨后初綻的白蓮。那雙總是含煙籠霧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著他的身影,盛滿了純粹的意外,清澈見底。
“嬪……嬪妾參見皇上!”
邢煙似才反應過來,慌忙垂下眼睫,屈膝行禮,脊背繃得筆直,那份突如其來的“驚嚇”毫不作偽。
穆玄澈大步流星地踏入亭中,直至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籠罩。
“平身。”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
邢煙緩緩起身,卻始終低垂著頭顱,不敢再與他對視,像只受驚的小鹿。
躲了他這些時日,此刻終于被他“逮”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