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入安家的無名小鬼呢。
她出生在那樣一個“不吉利”的時辰,
又有著那么“有違天道”的體格,“純陽的女孩怎么可能降生呢,
肯定是披了某位大師骨血闖空門的小鬼”——請來算命的天師捋著油亮的胡子說,吊起的眼角與翹起的小拇指寫滿世外高人風范——
于是安各爬到樹上沖他投擲了一筐臭雞蛋,然后又從樹上跳下來騎到他脖子上,兇狠地揪斷了他的胡子,罵他“腦子有病就去醫院”——
結果當然是被押進祖祠關禁閉了,但無所謂,她已經揪斷了對方的八字胡,身為世外高人,有本事自己施法把胡子長出來啊。
油亮的八字胡可以揪斷,他人心里堅信的想法,卻怎么也揪不斷。
所以父母眼中,她的出生就是錯的,毫無疑問。
按照“大師”的言論,她該死在襁褓里,才能保他們平安。
【這個孩子遲早會克死我】,這么想著去看待她,哪怕血濃于水——
血濃于水直接成了屁話,命最重要,她不過是一只沒權利決定自己是否可以擁有生命的小怪物。
母親的寄生蟲,父親的奪命索。
僅僅因為一個八字,一句“晦氣”。
——聽說算出她的八字后,驚慌失措的父母就試著殺過她很多次,一個羸弱的嬰兒,用枕頭輕輕一摁用手指輕輕一扭——
但每次,都陰差陽錯的,被什么突發事件打斷。
反而是試圖傷害她的父母,那一整年,小病小災不斷——要么是父親想掐死她的那只手莫名脫臼,要么是母親想用枕頭悶死她時被掉落的花盆砸破額角——
怎么也沒成功,住在襁褓里時,安各就是鋼筋鐵骨。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安家請來的第44位天師只給了這么一句,就甩袖走了。
……于是不得不忍氣吞聲放棄殺她,哪怕明知道她“可能會克死我”,也不能,更不敢再對她下手。
那位胡子斷了兩截的天師再次指點迷津“就把她當成闖門的小鬼養吧,別隨便和她說話,容易牽扯孽債”——
小安各得到的,便只有沉默。
老東西們的沉默,“家庭”飯桌上的沉默。
一張張陰暗又沉默的臉,一張張仿佛被針線縫上的嘴。
她認識的第一對夫妻,認識的第一對父母,其他長輩無所謂但總該是離自己最近最親的兩個人——
沉默,看不見臉與眼睛的沉默,啊,那種沉默從幼時便壓進喉嚨,真令她暴躁得發瘋。
所以安各受不了。
她要放聲大笑,她要大聲抗議,她要聽最爆炸的搖滾樂,把車子儀表板的指針飆到最高處,感受引擎超大聲嗡鳴,讓手掌后背乃至心臟一起震動——
被反感也無所謂,被撞死也無所謂,她就是要這么大聲地度過自己的每一分鐘。
沉默、沉默、去他的沉默,她絕對絕對要遠離那份沉默——
這些舉措當然不能稱之為正確,結界里滿是叛逆的少女早就嘗到代價,她一遍遍死無全尸,腦漿都沒能留下多少,全部蒸發在引爆的汽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