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窩子先震動起來,接著是荒草叢生的原野。咚、咚!蹄聲紛沓,有輕有重。輕的是開路的先鋒騎兵,這一批都配備著皮甲和雙彎刀,一個賽一個的膘肥體壯。重的是運糧牛車,因為沉,車轱轆都陷在泥濘里,全靠人圍在跟前又推又拽。
柳今一道:“這批糧是我們的,必須繳回來,不然雪還沒下我們全得餓死。”
柳今一道:“我離帳前對廖娘立了生死狀,這場仗要是再輸了,我們十三營就地解散。只要進了這片地,我要他們知道誰是岜北的祖奶奶!”
柳今一道:“等這隊先鋒騎兵過了絆馬繩,你和我直接沖那禿頭丘八的臉。馬上打不過他們,我不信馬下還打不過。”
馬鈴和蹄聲漸近,夾雜著戎白人的呼喝。他們近幾年入關的次數多了,也會講些許岜州話,因此在用馬鞭驅使運糧人的時候,隱約能聽到“快點”、“找死”等大顯話。
柳今一屏住呼吸,透過荒草,看著先鋒騎兵過了界。絆馬繩起了頭,將沖在最前面的騎兵絆得人仰馬翻,后面的沒防備,一時間剎不住馬,也跟著撞在一起。
“熏梅抄后,歸心跟著我,”柳今一深吸氣,猛地扯掉身上的袯襫,爬了起來,“今晚就吃這盤餃子!”
她沖下坡,一個禿頭丘八認出她。柳今一個頭兒算高挑,但是比不了騎馬的戎白人,因此她兩步踩住半坡上的石頭,直接借力躍出去——
戒刀在半空出鞘,劈開暴雨,劃破了戎白人的面皮和xiong膛。血立時噴出,飆濺上柳今一的半身。
“嘭!”
尸體栽倒,駿馬受驚揚蹄,戎白人的隊伍全亂了。柳今一率先沖入人群,大家都是肉體凡胎,落了地的戎白人她不怕。兩刀捅一個,反手再削頭,血下得比雨還猛。
叮當,叮當。
柳今一每殺一個,馬鈴就響一下,好似是替她計數的。她一路殺到隊尾,手不知道為什么抖得很厲害,戒刀滑掉了幾次,她撿了又撿,終于回過味來。
她沒兵啊。
柳今一回頭,是一望無際的荒野。她喊:“歸心。”
雨扇在她臉上。
柳今一喃喃:“喂。”
遠處,又是馬鈴聲,柳今一循聲看去,發現所有人都在另一頭。無數的戎白人沖出來,馬蹄人足如潮水,從她面前踏過去。
“柳今一!”
有人在喊她,她抬腳,靴子卻陷進了泥濘里,拔得很艱難。
“團素的援軍在哪兒?!”
柳今一呆呆地望著那頭,斗笠不知何時裂開了,滿頭的血往下淌,糊住了她的眼睛,可是她還能看清,重圍里的是歸心。
我不知道。
柳今一倉皇地摸向戒刀,但是刀卷了,已經廢了。
無妨。柳今一嘴唇翕動,一腳深一腳淺地朝那頭走。無妨,我還有一把,都別慌,我使雙刀的。
走太慢了,柳今一就用跑,靴襪里盡是泥,像是有一萬只手抱住她的小腿。她幾乎要跌倒,又手腳并用地爬起來。
然而山坡太多了,跑過一個,又有一個,根本到不了那頭。
“贏一場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為自己是將星下凡、天授奇才了嘛!后來怎么樣啊?瞧瞧吧,這滿地狼藉收拾不出一具全尸!”
我還有一把刀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