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勛說這話是有把握的。
他做事,給人的印象就是非常跋扈,仿佛什么都敢干,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
許昌武庫那么大的事,他就敢劫。
長安城里的五千鮮卑騎兵,他就敢殺。
太傅你敢不敢賭我舉兵向洛,揭發你弒君的罪責,把局勢搞得一團糟?
你敢不敢兩敗俱傷?
我就是個張方一樣的人啊,完全不在乎什么影響,你敢不敢賭?
張方到最后,都有點試圖劫持天子,與司馬颙叫板的意味了,雖然被邵勛拼死頂住了——歷史上張方劫持天子回長安,肯定不是司馬颙的主意,也不是幕府的主意,因為這只會給司馬颙的聲望帶來巨大的損害,這只可能是張方自作主張。
太傅你說我敢不敢讓羊皇后指證你弒君呢?
街頭巷尾議論就罷了,做不得準,皇后的指證誰能忽視?
伱說現在洛陽有多少大臣、多少將領懷疑你弒君?
人心向背,明矣。
“我也想了一夜。”羊曼嘆了口氣,道:“太傅應不敢索回皇后。如此,只會顯得他心虛。即便真要除去隱患,也不會是現在,至少等個一年半載,待風頭過去再動手。”
“今早洛陽有人快馬來告。”陳眕亦道:“天子走得不明不白,到現在竟無一人擔責。醫官、御廚、宮人,盡皆無事。尚書右仆射荀公請徹查此事,被太傅否了,只言天子已近五旬,體力衰竭,吃餅時——噎死了。”
邵勛一聽,認真思考了下。
吃餅噎死這個說法,有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味。
畢竟,無論天子是被誰毒死的,總要有人擔責吧?這等大事,廚子、宮人是背不起這口鍋的,沒人是傻子,別侮辱大家的智商。
所以,這事多半真是司馬越干的?
他可真是太那啥了……
“太傅現在很被動了。”邵勛綜合了羊曼、陳眕的消息,說道:“即便沒人宣之于口,但他背負著所有人的懷疑,朝臣、禁軍都在懷疑他,威望大損。易地而處,太傅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淡化此事,不要讓人反復提及大行天子的死因。提的人越多,他就越被動。到最后,洛陽沒人支持他,他就只能被迫出鎮外藩。”
離開洛陽,出鎮外藩,其實還是一種淡化的手段。
人是會遺忘的,熱點也會消退。
先帝之死就是現在的“頭條”,天天“刷屏”,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正在快速傳播、發酵之中。
人的力量在于集眾,但眾人懷疑你時,你的力量就大大削弱了。
現在不是規則徹底消散的亂世,弒君是所有人都不能容忍的事情,你破壞規則,就要承受規則的反噬——規則來源于朝廷官員、禁軍將校、世家大族、外州方伯乃至普通百姓的價值觀集合。
也就是沒有確鑿的證據,不然這會司馬越已經狼狽出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