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今年四十矣。昔年共游一途、共處一室、共宴一廳之人,或死于非命,或南渡吳地,舉目四望,索然已盡。”還有人嘆道:“不知我死后,會不會有人來送葬。還是曝尸于野,任鳥獸啃噬?”
說罷,已是潸然淚下。
“魯陽侯在,君何憂也?”有人勸道。
“南渡之人多矣,留下來的卻也不少。魯陽侯數救洛陽,屢破賊人,定能保得一方安寧。”
“板蕩之秋,鼎沸之際,或有神人出。引領蒼生,救苦救難。只要魯陽侯不棄我等南渡,保他又如何?”
“世道喪亂,太白降世,何不從之?求人不如求己,魯陽侯帳中乏人,不如往投,幫他把基業做大。即便將來仍免不了覆滅,那又如何?大不了一起赴死罷了,我祖宗寢園在此,卻不愿南渡。”
“對,求人不如求己。幫魯陽侯,便是自救。”
眾人七嘴八舌,讓中年人的心情好了許多,只見他抹了抹眼淚,道:“也罷。我好歹能寫會算,昔年也在陳留當過縣吏,縱年逾四十,拼著這把老命,也能再幫魯陽侯十年。諸君共勉。”
“共勉!”眾人紛紛應道。
土塬之上,邵勛看著一一落葬的骸骨,親手撒出奠幣,唱道:“人之處世兮誰不貪榮,倏歸泉壤兮天地何平……兒女泣血兮號天叩地,塵埋金玉兮永鎮桑梓。”
鼓吹手再度演奏。
鼓角之聲響徹天地間,回蕩不休。
邵勛一一掃過無數新墳,高聲道:“大丈夫存身天地間,有所為有所不為。南渡茍安,風花雪月,非我愿也。仗劍屠賊,護衛桑梓,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乃我畢生之所愿。爾等若有靈,當助我!”
說罷,抽出一支箭,折斷于新墳前,道:“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清風驟起,奠幣隨風起舞,嗚嗚咽咽,繞其身周。
整個收斂、安葬、祭奠的行動一直持續到了五月底。
諸縣無令長,但豪強父老紛至沓來,拜見魯陽侯。
邵勛抽時間與他們一一交談,擇其優者充任縣吏,甚至安排了幾個小士族出身的上佐,待太守盧志上任后,即行文朝廷,請求授官——刺史、太守、縣令可以征辟屬吏,但無權安排州郡縣上佐。
空缺出來的無主之地,主要拿來安置銀槍軍將士的家人。
他們算是半募兵,吃糧當兵。理論上來說,無需給其家人分地。
但理論歸理論,實際上還是要分的,哪怕少少分一點,一家二三十畝,由家人耕種,也能令其生活好起來。
如此一來,銀槍軍士卒的生活水平,在襄城這一片應該是相對不錯的了。
這項工作,邵勛交由盧志、毛二領頭,襄城諸縣官佐配合,花上三四個月的時間,一一安置完畢。
與這項工作一同進行的,還有陣亡士兵的撫恤以及香火祭祀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