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溫?zé)岬挠|感沿著指尖神經(jīng)傳遞上來。
不是冰冷的幻痛。
是真的體溫。
屬于高嶺百合子的體溫。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巨大悲哀和微弱希望的悸動,讓她猛地緊緊咬住了下唇,才抑制住那一聲想要沖破喉嚨的、飽含復(fù)雜淚意的嗚咽。她感覺那冰冷的指尖觸碰到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手背,而是一塊在漫長冬夜后終于感知到暖意、緩緩融化的堅冰。第一步的刺痛后,竟生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被自我感知所喚醒的……酸澀暖意。在這座由他人構(gòu)建的華麗金絲牢籠里,她第一次笨拙地試圖拿起那根名為“自我觸碰”的針,學(xué)習(xí)去縫補自己空洞的生命。
百合子帶著那只小竹盒離開西翼后,明日子那句輕描淡寫的“可以學(xué)”像一粒生命力頑強的種子,悄然鉆進了百合子干涸僵硬的心土。嘗試“碰觸”變成了某種帶著隱秘儀式感的探索。她會一個人在菖蒲花圃旁久坐,指尖嘗試真正去感受花瓣的絲絨紋理和莖葉的韌勁,笨拙得像第一次認知世界。她在落棋時,試著不再為形式絞盡腦汁,而是短暫地專注于那一方黑白世界中屬于她自己的片刻掌控。手指劃過棋盤格的聲音,清脆冰涼,卻帶著一點奇異的清醒。
最掙扎的練習(xí),莫過于那“像撫摸一朵花”一樣觸碰自己的時刻。最初,每一次指尖落在自己光滑、冰涼的皮膚上——手臂、臉頰、甚至僅僅是手背——都如同觸碰一個陌生而脆弱的藝術(shù)品,帶著巨大的羞恥感和不真實。她常常只是匆匆碰一下就縮回,仿佛那不是她的身體,而是一件由華服包裹、必須小心翼翼侍奉的貴重物品。
但明日子在寂靜中投來的目光,帶著那穩(wěn)定如海的力量感,如同無形的引力場,悄然牽引著百合子再次踏入西翼那方寧靜的和室。
這一次,百合子的食盒里沒有糕點。取而代之的是一卷品質(zhì)極佳、顏色異常豐富的絲線。這不再僅僅是關(guān)于“味道”的選擇,更像是她笨拙地嘗試靠近明日子世界的一次努力。
明日子見到那卷絲線,藍眸微微亮了一下,像是陽光折射過冰面。
“顏色很漂亮。”她拿起一卷深紫羅蘭色的絲線,捻在指尖,對著光線看了看。
百合子內(nèi)心小小地雀躍了一下,為這微小的認可。
“明日子夫人……你上次說……在繡貓頭鷹的翅膀……”百合子聲音依舊有些拘謹(jǐn),目光落在那幅日益清晰的巨大繡樣上,那以深藍色為底、仿佛能吸納星光的巨大神鳥圖騰,比上次更添了金色勾勒的眼睛輪廓,神秘而威嚴(yán)。
“嗯。”明日子點頭,將手中的繡針穩(wěn)穩(wěn)扎在布料上,引著一根靛藍色的細線穿過。
“我……”百合子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我可以……在旁邊……試著……繡點什么嗎?”她的聲音低得像耳語。
出乎意料的是,明日子幾乎沒怎么思索。
“可以。”她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靠這里坐。”
百合子小心翼翼地坐過去,感覺空氣都緊繃了幾分。明日子的平靜,反而讓她更緊張。
明日子沒看她,目光專注在針腳上,手指靈巧得像飛舞的蝶。陽光灑在她專注的側(cè)臉上,為那異域輪廓鍍了一層柔光。就在百合子緊張得不知該如何開始時,明日子突然很隨意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獨特的、天然磁性的低沉感:
“你的手很冷?”
百合子像是被戳破心事般一僵,下意識握緊手指:“嗯……有點……”她常年指尖冰涼,如同她的心境。
“拿來。”
“?”
明日子停下針,側(cè)過臉,朝百合子伸出一只手——那只繡針在她指尖如同活物般靈活,針尖閃著微光。她的眼神平靜而直接,沒有任何客套或曖昧意圖,仿佛只是處理一個常識性問題。
“什……什么?”
“手,拿來。”明日子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和力量,像是在給一個受驚的小動物指令。她的目光落在百合子因緊張而微微蜷縮、放在膝上的雙手。
百合子遲疑著,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一種莫名的緊張和莫名的期待交織。她鬼使神差地將自己冰涼的、微微顫抖的手,緩緩地、試探性地,放在了明日子攤開的、比她稍小卻充滿韌勁的手掌之上。
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