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開隨身羊皮地圖,鎮紙壓平。“首患,火器配置失當。”
指尖點在寧遠衛上,“《武備志》載,紅衣大炮射程三里。然如今山海關至錦州沿線,各堡寨均分置兩門。敵至,何以成片覆蓋?”
堂下竊竊私語聲起。
王秀才猛地拍案:“你倒說說,如何不成覆蓋?莫非你還通曉炮術?”
“王兄可知,炮管長短關乎射程?”
顧昭腦中閃過前世隨軍筆記,“同為紅衣炮,八尺炮管射三里,一丈二尺可及五里。然為省工料,匠戶常截短炮管——去歲寧遠城下,后金鐵騎沖破炮火封鎖僅用半柱香,根源便在射程不足!”
張博年放下茶盞,身體微微前傾:“此言……可有憑據?”
“有!”顧昭自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抖開幾截銅片。
“此乃寧遠帶回的炮管殘骸。”他指著銅片上模糊的刻度。
“原刻‘一丈二尺’,實存八尺三寸——偷工之匠,截下銅料鑄了佛像,祈個平安。”
堂內頓時嘩然!
王秀才臉上血色褪盡,又涌上惱羞的赤紅,尖聲道:“妖言惑眾!我朝火器冠絕寰宇,豈容你區區酸丁污蔑!”
“王兄若疑,不妨查證工部火器局賬冊。”
顧昭聲音沉冷下去,“去歲撥付薊遼三十門紅衣大炮,其中十二門炮管短了三尺。這般炮彈,連后金的盾車都鑿不穿!”
張博年眼神已然不同。他側首對書吏低語:“速調近年薊遼火器撥發檔冊。”
目光轉向顧昭,“顧生,繼續。”
“次患,糧道懸于一線。”
顧昭手指劃過地圖上的遼河,“軍糧現走海運至覺華島,再陸運寧遠。若錦州陷落,陸路斷絕,覺華島糧船泊岸亦難。”
他環視眾人,“顧某建言,當于山海關外擇險要處修筑磚石糧堡,配以火器戍守,儲三月之糧,方為固本。”
“其三,遼民流離,安置無方。
”顧昭聲音里浸染著前世采訪流民時的沉郁,“去歲廣寧失陷,二十萬遼民涌入關內,于永平府草棚棲身。彼輩熟稔遼西水土,若編為鄉勇,授以短刃,戰時可為斥候向導,平日可墾荒屯田——總強過坐視其凍餒而亡。”
堂內靜得只剩廊下銅鈴的微響。
王秀才霍然起身:“顧昭!你可知‘妄議邊事’是何等重罪?當年袁崇煥平臺召對,口出‘五年復遼’狂言,今又如何?你一介白衣,也敢效顰?”
“袁督師是死于反間毒計!”顧昭的聲音陡然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