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早撤走了殿內(nèi)的熏香,他卻仍覺得還有余味殘留,令他喉間發(fā)緊,勾出一陣隱隱的惡心。
人不能不睡覺,他需要保持精力,去應(yīng)對這連日的巨變,于是閉了閉眼,強自壓下那股不適。
可不過片刻,胃里又泛起微妙的翻涌,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輕輕攪動,不上不下,時不時升起一股酸澀之意梗在胸口。
蕭景明耐心耗盡,撐起身子,朝帳外怒聲喚道:“來人!”守夜的銀燭立刻掀簾而入,手中捧著一盞溫?zé)岬拿纷訙?/p>
“娘娘又難受了?”銀燭見娘娘面色蒼白,連忙扶他靠坐在軟墊上,又將瓷盞遞到他唇邊。
蕭景明抿了一口,酸味的梅子湯滑過喉間,總算將那陣惡心稍稍壓了下去。
然而不過須臾,那不適又如潮水般漫了上來,反而更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不由攥緊了被角,指尖微微發(fā)顫。
“太醫(yī)說這是常理,”銀燭低聲寬慰,輕輕替他揉著后腰,“過了這陣子便好了。
”“哼,常理……”蕭景明一聲冷笑,眸中卻掩飾不住疲憊,“一群庸醫(yī)!”窗外樹影婆娑,偶爾傳來一兩聲夜鳥的低鳴。
他望著雕花的窗欞,忽覺一陣恍惚。
皇后懷大公主時,賢妃懷大皇子時,還有沒能留住孩子的薛氏、孟氏……她們有孕時,常左右都不得安寧,一天一個新要求。
像紅花油那次,他就心里暗暗有些怪罪薛氏,腿上有些浮腫不是很正常的嗎?哪個女子有孕時不經(jīng)歷這么一遭?偏她自己受不了,非要找那些亂七八糟的精油按摩,這才給別人機會,以致遭了算計。
然而今夜,他不禁在想,這深宮之中那些女子,也曾如他一般,在這錦衾繡榻上輾轉(zhuǎn)難眠嗎?蕭景明不得不承認(rèn),懷孕確實辛苦。
要盡快想辦法換回來,好好當(dāng)他的皇帝,那樣便只需等著別的女子努力懷上孩子,為他開枝散葉,為他延續(xù)香火,還以此為莫大的恩賜。
要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這生生世世都當(dāng)男子。
蕭景明這一個念頭在心間碾過千萬遍,硬生生熬到了卯初。
天光未明,紫禁城的輪廓仍浸在青灰色的薄霧里,東邊天際只隱隱透出一線蟹殼青。
值夜的更夫剛敲過五更梆子,余音顫顫地散在夾道里,各宮的燈便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
江書鴻已神清氣爽地起了身,梳洗整齊準(zhǔn)備上朝了。
百官列隊,肅立靜候。
五更鼓響,宮門漸開。
官員唱名,魚貫進(jìn)殿。
三跪九叩,太監(jiān)高唱。
又是這樣一番繁復(fù)禮節(jié)后,一個時辰已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