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是一點都不喜歡我,當初何必來招惹我?何必這樣地聽從情蠱擺布,待我這樣的好?”
“當初,我跌下來摔死干你何事?這個濫好人你就非做不可嗎?若我那時便摔死,也不必經(jīng)歷后來種種,你也不必為著曾與我這樣下作的人糾纏而犯惡心。”
突然間,萬般情緒涌上心頭。講話沒有道理,也顧不上講道理,“換個郎君救下我,我照樣能與他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天底下好看又武藝高強的人不止你謝不歸一個,我祝芊芊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眼眶發(fā)紅,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謝不歸聽到這句話,眼眸微微垂落下來,睫毛在鼻梁投下濃密的剪影。
“如果那樣,我的孩子,或許也能好好地活著。”
芊芊視線落在他們之間那空地上,錯落的光影婆娑晃動,腦子里各種念頭在翻滾叫囂,頭疼得像是要裂開。
有一個念頭最是尖銳,逐漸地占據(jù)了她的腦海——
你會落到今日這般境地,全是咎由自取。
是你自不量力,企圖摘下一輪不屬于你的明月。
“你知道嗎?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她長大了,她好愛笑也好會撒嬌。她會對我說,娘親我愛你,然后瞪著大眼睛等著我跟她說,我也好愛你。她會笑得眼睛都瞇起來。”
女子聲音呢喃,在場眾人無不露出疑惑的神色,戚妃口中的這個“她”是在說誰?
唯有曉得內(nèi)情的景福,知道帝王曾在微時與妻孕育一女,若是仔細算來那可是大魏朝的嫡長公主!
可憐剛出生便夭折了,連封號都不曾有。按照大魏習俗,夭折了的孩子是不能立碑的,避免留下永久的標記。
如今也不知埋骨何處,想到這里景福忍不住朝著身旁看去。
他看到帝王垂在身側(cè)的修長的手在發(fā)抖,每一次輕微的抖動都像是在訴說著什么情緒。定睛再看時卻又如常了,倒像是他眼花看錯了。
那女聲輕輕的:
“你去看過她嗎,她的墓就在宮外十里,我抱著她的尸體唱著我們南照的歌,把她放進墓地。”
“南照人都是將孩子放在樹上而不是埋進地里,因為孩子太小,靈魂弱小,埋在地下出不來,那么黑,她一個人孤伶伶在那里,肯定會害怕,她會想娘親,想得一直哭一直哭。”
說到這里她心都要碎了,單薄的身子在池水邊搖搖欲墜,所有人都沉默著,為這巨大的陰影般籠罩在頭頂?shù)谋瘣怼?/p>
天地都安靜了,像是在為了某個生命默哀。
這是一個母親失去孩子的痛,世間再無別的痛苦能勝過如此了。
一陣秋風吹過來,吹動女子鬢發(fā)耳垂間的銀飾發(fā)出響聲,一聲比一聲急促、清脆。
像是細雨輕打在芭蕉葉上,又像是冷幽幽的招魂鈴音。
“再過幾天,她就要過百日了。在我們家鄉(xiāng),百日宴上,孩子要與母親一同接受圣水的洗禮。可是娘沒用……”
“祈福的圣水如今變成了這冰冷刺骨的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