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安倚在那扇紫檀花鳥屏風下的軟榻,清淡的眸子直直盯著窗欞的方向,沒有回她反是問道,“我恍惚聽見了嬰兒啼哭聲?”
她病了有一陣子,自立秋便不曾出門,平日常來串門的妯娌已沒了蹤跡,就連丈夫范玉林也數日未見。
侍婢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繞進門來,面帶憤恨,
“可不是,那外室大前日生了個兒子,如今范家上下寶貝著呢。”
程亦安神色頓時發木,此事早已心知肚明,程亦安已慢慢接受這個事實,沉默片刻低聲問她,
“交待你的事,可辦妥了?”
侍婢替她斟來一杯茶,篤定道,
“都已妥當。”
程亦安不再說話。
侍婢卻很不甘心,
“姑娘,咱們不能這么便宜了他們,范家太可恨了,他們這是過河拆橋!”
聽到過河拆橋四字,程亦安眼神微微恍惚。
何止是過河拆橋,簡直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說到這門婚事,原當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實則從始至終不過是范家的算計。
程亦安出身大晉第一高門,程家門生故吏遍天下,海內名望,范府祖籍益州,聲名不顯,范老爺中舉入京,就在程府隔壁租了一宅子落腳,程亦安與范玉林算是青梅竹馬自小相識。
范玉林一直心慕程亦安,傾慕到什么地步呢,哪怕程亦安嫁過人,小產過,也堅持非卿不娶。
程亦安與前夫陸栩生和離后,范玉林就跪在程家掌門人跟前發誓,絕不納妾,一輩子只守著程亦安一人,經歷過陸栩生的冷漠無情,面對滿腔赤誠的青梅竹馬,程亦安由長輩做主,改嫁了過去。
成婚后,公婆和氣,拿她當女兒對待,妯娌親昵無話不談,范玉林更是溫柔體貼,為她描眉插簪,彈琴賦詩,哪怕她多年未孕,范玉林也從未與她紅過臉,總是小意勸慰,叫她莫要心急,得夫如此,婦復何求。
有了這份情意,程亦安哪能不為丈夫籌謀?
借著程家的人脈,替范玉林謀到益州鹽政使的肥差,范家人口繁盛,府邸簡陋,是程亦安掏出嫁妝銀子置辦宅院,有一年范玉林染了時疾,命在旦夕,是她拿著程家的名剌,冒著嚴寒風雪徒步前往雛鳳崗,請神醫李時濟出面診治。
就是這般扶著范家從當地一默默無聞的小戶,成為益州首屈一指的望族。
原以為范府上下該對程亦安感恩戴德。
孰知范家站穩腳跟后,婆母一改先前和顏悅色,開始嫌棄她是二婚,罵她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兒子,妯娌暗地里諷刺她二嫁沒人要了,上桿子貼補范家。
唯有范玉林始終站在她這頭,開導她放寬心,聲稱大不了過繼個孩子。
可惜這不過是哄騙人的話,這負心漢背地里早早張羅了一房外室,只待對方有了身孕便弄進門來。
程亦安氣得一夜不曾合眼。
當年的滿腔情意,不過是糊弄她的幌子,范家真正的目的在于與程家結親,借著程家的東風,好扶搖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