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一面在前引路,一面答,
“昨夜不是分了紅么,二老爺和二太太拿了回去,原本該歡歡喜喜的,后來就鬧了不愉快,今個兒晨起,二少奶奶便鬧著要回娘家。”
“聽人說”丫鬟不敢妄議主子私事,這不極力壓低嗓音道,
“聽說少奶奶怪老爺太太沒給銀子給浚少爺,就哭了。”
程亦喬聞言看著程亦安,聳了聳肩。
其中緣故,程亦安倒也有所耳聞。
長房的二老爺與二太太膝下只有程亦浚這個兒子,平日看得跟命根子似的,事事依著他,程亦浚也很乖順,從不與那些紈绔公子哥一伙鬼混,最后爭氣中了進士,可就是這么一個乖巧的兒子,在婚事上卻犯了拗,他無意中在一次賞花宴對一位姑娘一見鐘情,非要娶她,二太太遣人去打聽,得知對方是光祿寺少卿家里的女兒,光祿寺少卿官銜倒也算過得去,就是這許家尋常門第出身,家底不怎么好。
就這么個兒子,他又非要人家,后來二老爺和二太太無法,替他聘了過門。
可這二少奶奶許氏什么都好,一處叫人詬病。
愛貼補娘家。
一日兩日便罷,日子長了,公婆多少有些不滿。
垂花門往西過去便是二太太和二老爺的院子,順著前面的游廊再往西北蜿蜒則是程亦浚和妻子許氏的院子,兩個院子當中隔了一個花園子,花園子建了一座三開的抱廈,冬日用厚厚的簾布圍起來,平日二房來客均在這里玩耍。
程亦喬和程亦安行至此處,見兩個丫鬟立在門簾處探頭探腦,那兩個丫鬟二人皆認識,是程亦茜和江若梅的大丫鬟,可知二人在里頭了。
姐妹倆走了進去,果然瞧見程亦茜和江若梅坐在雕窗下的圍爐聽墻角。
程亦喬臉色一拉,“喲,你們倆躲這鬼鬼祟祟的呢。”
江若梅二人被她唬了一跳,細想程亦喬過來不也是來看熱鬧的么,于是也不甘示弱,
“二表姐不也來了嗎?”
程亦喬理直氣壯道,
“我是我,你是你。二叔房里的事我心知肚明,你一個外人在這里湊熱鬧就不對了。”
江若梅噎住,又往程亦安瞟了一眼,心想她不也是外人么?
程亦安今日做了出門的裝扮,身上穿著的正是新做的紫白狐腋的長襖,外罩大紅羽紗狐貍毛的大氅,江若梅聽說針線房的娘子旁的活計都扔下了,只管給這兩姐妹趕工,趕出來招搖。
江若梅心里酸酸的,不敢正面跟程亦喬對上。
程亦茜卻是噓了一聲連往外指,四人這才收住話仔細往外聽。
雕窗北面外的院子里,二太太果然與許氏夫婦吵得正起勁。
二太太顯然是積怨已久,立在穿堂指著院子里的二少奶奶夫婦道,
“我們程家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冤戶嗎,銀子是水里飄來的?我告訴你們,這是祖上積德,世代相傳的祖業,是你大伯父殫精竭慮,掙出的家業,既然入了程家門就是程家婦,哪里成日的胳膊肘只想著往外拐,”
“給你們的還不夠嗎?哪年年終不舍你們兩千兩?你們倒是好,不到半月功夫就沒了,只賴著公中月例過日子。”
“公中月例也夠你們吃穿了,一月夫妻倆有足足五十兩,尋常人家一年都沒五十兩呢。你們呢,還過得緊巴巴的,我看不過去,再舍一點給你們,轉背又沒了?可憐我兒子堂堂長房的嫡孫,過得跟個破落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