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發話的是三老爺陸明,這位三老爺倒是個實心人,對兩位兄長都十分恭敬,府上只要用得著他的時候,他向來盡力。
老太太下首給陸栩生留了位置,但陸栩生沒坐,吩咐他父親留下的一位杭管家,端了一把圈椅坐在最南面,茶水遞到他跟前,陸栩生慢騰騰掀開茶蓋,吹了吹茶氣,大約是嫌茶水過于滾燙,又擱了下來,這才回道,
“不怎么樣。”
大太太心咯噔一下涼了,捏著帕子掖著眼角,哭道,“案子很嚴重嗎?”
陸栩生卻是看著程亦安回道,“我昨日一直在軍營,半夜回來聽說此事,便去宮里打聽,方才從岳丈大人處回來,”
說著語氣略有幾分嚴肅,“塌方本不嚴重,偏巧淹了兩艘漕船,差點鬧出人命,得虧是那些官員水手發現及時,跳了水,否則大伯這會兒就不在都察院,而是在刑部了?!?/p>
“而這兩艘船呢,押送的恰恰是織造局的進貢,宮里娘娘們除夕的新衣都在里頭呢,這會兒織造局又上哪趕一批最好的來?織造局的官員在正陽門前罵街,連上三道書,逼著圣上嚴查偷工減料,半拉子工程,工部上下如今是人人自危?!?/p>
大夫人聽得暈乎乎的,只在乎一句,“那有的救嗎?”
孰知那陸栩生聞言就這么掀開一眼,旋即眼皮耷下,繼續喝他的茶。
大夫人一時摸不著他的態度,看了自己兒子一眼,大少爺陸云生便賠了個笑臉,
“二弟,你在宮里路子通,面兒也大,可想出轉圜的法子來?”
陸栩生冷不丁抬眼,漠然看著他們母子,
“我為什么要想法子?”
這話一落,屋子里忽如下了一片冰雹似的,氣氛僵住了。
大夫人和老太太對了一眼,才意識到事情好像與她們料想的不一樣。
“栩生啊”大夫人嘴角都在抖了,擠出一絲訕笑道,“他是你大伯呀,都是一家子骨肉,你不能看著他出事吧?”
“我為什么不能?”陸栩生眼神淡淡的,如削尖的利刃淡淡劈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著茶餅,說不出的意態悠閑。
二姑娘陸書婉看弟弟這幅臉色,意識到他沒打算幫長房,頓時心情大暢,不由分說出氣道,
“大伯母好意思說一家子骨肉,當初我爹爹戰死,栩生下落不明時,你們可有替我們二房操一點子心,不僅沒有心痛我爹爹和栩生,甚至落井下石,趁著栩生不
在京城,便糊弄著老太太去宮里搶走我爹爹的爵位?!?/p>
“你們當初做得出來,如今怎么有臉來求我們?”
大夫人聞言往后一跌,徹底攤在圈椅里,臉色寡白寡白的,跟沒了氣似得。
原來原來在這等著他們呢。
那層遮羞布被掀開,面子徹底掉個精光,什么親情骨肉,均被利益割裂的血肉模糊。
大夫人背過身去,靠著圈椅默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