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朱升面色不動,高坐席臺之上,穩穩受了她這一禮。孟開平抱著臂立在一旁,看這老頭半天不叫師杭起來,有些不滿地輕哼了一聲。
朱升年紀大了,耳朵卻還不背,直接一眼掃過去。
“煩請將軍先至偏廳等候。”書童開口道。
孟開平已經吃慣了這老頭的閉門羹,此刻被攆也不多啰嗦。出去前,還順手幫他們帶上了門,顯得很輕車熟路的樣子。
師杭一見男人離去,竹門緊闔,當即俯首再拜:“求先生救小女一命!”
朱升再不復方才的漠然之態,慈眉善目,親身下席將她扶起:“筠丫頭,切莫如此。”
師杭額間微紅,卻不肯起身,含淚道:“家父已去,徽州城亡,您本不必再見我……”
她自知時機難得,便不再諱言,開門見山道:“先生,您令我前來,可是有了破局之法?”
聞言,朱升意味深長道:“如今,你我已是局內之人,身不由己,又何來破局之法?”
“何時四海收兵甲,還向師山理舊書。”師杭頓了頓,不卑不亢道,“先生是有大志向者。家父在時常言,修身齊家難為,治國尚須時運。他所識之人中,更唯有先生心懷天下,能平天下。”
朱升望著跪在地上腰背挺直的少女,捋了捋長髯,緩緩道:“你已料定老夫必會出山。”
師杭頷首:“是。可我不明白,先生為何要助紂為虐,仕二姓者也?”
她壓不住心頭的恨意,幾近哽咽道:“他們是叛軍啊!您與家父情誼深厚又曾同朝為官,事已至此,怎能忍作壁上觀?”
朱升長嘆,在屋中稍踱了幾步,直言道:“慷慨殺身易,從容就義難。方今,四方鼎沸,民困涂炭,雄略豪杰之士,勢不能獨安。筠丫頭,你怨我是應當的。我有愧。可天道如此,由不得我們選擇。”
師杭搖搖頭:“先生,我不懂,求您賜教。”
“你來。”朱升將她喚至案前,兩人對坐,香爐裊燃。
“從前我為你開蒙,只論四書五經,不論其他。”他指著面前攤開的書頁,旋即問道,“此書,你可識得?”
師杭細看,只見那頁上繪了幅簡潔圖畫——一身著僧袍者背立于前,其后跟著四名宮裝女子,不知要去往何方,去行何事。
她接著往下看,頁尾處竟還有寫有一首讖語和一首頌語。
讖曰:“時無夜,年無米。花不花,賊四起。”
頌曰:“鼎沸中原木木來,四方警報起。房中自有長生術,莫怪都城開。”
閱罷,師杭猛地抬起頭。
這樣測命預言似的句子,尋常書冊中根本不可能出現,結合圖下占卜的卦象,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她望著朱升悲憫無奈的目光,輕聲道:“這是……《推背圖》。”
“不錯。”朱升解道,“己丑,震卦,可見大元氣數將盡,回天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