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有孫女的他在路上還沒想到說什么慶賀的話,便電話接到了那樣一個消息。
周柱雙眼眼含著讓人不忍撕碎的期盼:“周軒,你跟爸說,你真跟你媳婦離婚了?”
周軒沉默地看著父親,對傷心失望的母親無言,同樣對身上穿著薄薄單衣,穿過冷雨秋風趕來的他無話。
張小燕又驚又怒,把周軒本就褶皺的襯衫拽得愈發(fā)的亂。
在自家這個半天憋不出一個字的兒子嘴里撬不出東西,她只得無奈地看向萬齊枝,語氣柔了幾分,帶著不自覺的謹慎討好:“親家母,你,你說這倆孩子,真離了?這、這太胡鬧了,肯定不能這樣。”
這個關口,怎么能離婚!
萬齊枝此時已是氣定神閑,跟悲痛萬分的張小燕比,她理了理鬢邊本就不亂的卷發(fā),笑不露齒道:“現(xiàn)在的孩子,主意一個比一個大,我們是管不了,但是我向來覺得你家周軒是個聽話懂分寸的孩子,再怎么樣也不會由著我們家楊滄胡來,今天這一出,在這種時候離婚,看來周軒也是覺得過不下去了。”
她沉吟了一下,“既然如此,我們做父母的還是看開些的好,兒孫自有兒孫福。”
“親家母,你怎么能這么說。”張小燕一聽,又急又慌,這不是把離婚的鍋全甩到了周軒的身上,而且孩子剛出生,怎么能任由這倆人真離了婚。這以后傳出去,他家周軒可不就是個拋妻棄子的。
張小燕在一家小旅館當保潔,平日里就不怎么愛說話,更不擅長跟人打交道,萬齊枝這么一說,她心里害怕難受,嘴上又不知道怎么說,只能重重拽著周軒衣角,襯衣衣擺早被她從褲子里扯出來了,有的還壓在牛仔褲里,更弄得周軒衣冠不整。
“阿軒,你,你快跟她解釋一下,你絕不是和滄滄過不下去了,年輕小夫妻,拌嘴的事常有,這么大個人了,怎么能說離就離,再說你們都要三十了,孩子也有了……”
張小燕絮絮著,周軒垂眸看她。
張小燕年輕的時候沒少干農活,那時候周柱在外打工,她領著孩子還種著十來畝的莊稼地,夏天收玉米,穿進又熱又悶的玉米地里扛化肥袋子,那袋子里裝的全是玉米棒,來來回回干幾天,腰累的直到秋天都快過完了還直不起來。
以至于她比萬齊枝還小幾歲,那背卻有點駝,皮膚因為常年的日曬雨淋而黝黑黯淡,眼角下垂,慌不擇路看他時眼角的皺紋擠出數(shù)條,刻滿了斑駁歲月對她的蹂|躪。
遑論對比萬齊枝的貴氣,小學沒上完就因為家里窮開始下地干活的她就連體面的站在這里都不知是什么,她小心向萬齊枝道歉說他絕對做不出這么沒良心的事,婚肯定是不能就這么離的。
萬齊枝只笑笑,連搭腔的意思都沒有。
張小燕喪氣,急得又開始哭,實在沒辦法推開門就闖到了病床前。
“滄滄,你要和阿軒離婚嗎?”
楊滄看向她這位并不常見的前婆婆,“伯母,我們已經離婚了。”
“滄滄!你們怎么能這么沖動!”張小燕急得不行,婚怎么能說離就離,這要是傳到了村里,他們一家人都抬不起頭了。尤其是媳婦還剛把孩子生下來,這個時候離婚,這怎么能行!
張小燕按著楊滄的床開始哭,不停給她道歉。
“是我家周軒,我家周軒做錯事了對不對,是他對不起你,我讓他向你道歉。”她一把拽過周軒,矮小孱弱的身體里爆發(fā)了巨大的能量,狠狠拍周軒胳膊:“快給你媳婦道歉,媽一向對你放心,你怎么能干出這么糊涂的事,這時候鬧離婚,這要是影響了媳婦月子沒做好,可是一輩子的事……”
她不停說著,空曠安靜的房子被她一人瑣碎的話幾乎要填滿到讓人無法喘氣。
楊滄看著在她床邊又哭又急,慌得又是打周軒,又是拍自己,忽然無措。
她和張小燕交流并不多,多數(shù)情況下,這個保守滄桑的女人總是弓著腰,帶著客氣和不自覺討好的語氣同她說話。楊滄習慣了周圍人這樣對她,所以并不覺得有什么奇怪。只是當她痛苦著急地向她道歉,喋喋不休說著自己沒教育好孩子時,她才恍惚回過味來,面前的女人算她半個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