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瑤山將那燈籠仔細打量了又打量,直是見著了真龍一般,恭恭敬敬擺回了原先的位置,又站得極近,悄聲問:“衣裳誰洗的?”
紫袖笑道:“你猜去罷。”
杜瑤山自然是不敢猜的,小心離了醍醐坡,仍在暗嘆塵世無奇不有。直到見了西樓,方覺重新染上人間溫暖。
不等他開口,西樓急急問道:“見著師父了?”杜瑤山哼道:“你師父真是……一言難盡。他竟然說我……”說到此處便噎住。
西樓笑道:“必定沒給你好臉色罷。說你甚么?”杜瑤山將心一橫,便說:“他說我是你媳婦!”
西樓兩頰登時泛起紅來,側頭對著門外笑個不住。杜瑤山看他眉眼舒展,心里也是柔情一片,伸出手去按著他的手笑道:“管他說甚么,總之這一趟不白去,算是認我了罷。”
西樓不答,卻說:“他必定還會背地里嫌棄你長得黑。”
杜瑤山當即便能想到展畫屏的神情,自然十分不服:“紫袖也不見得白罷!”
西樓揚眉道:“你真是有膽子了,不稱稱自己斤兩,敢跟紫袖比?”
杜瑤山聞言搖頭笑道:“那是,誰能跟紫袖比。你師父在外頭瘋成那個模樣,居然在家袖子捋到這么高,給紫袖蒸餑餑,扎燈籠。要不是親見,我再不信的。”
西樓聽他比比劃劃這么一說,回想起許多往事,柔聲道:“師父手巧得很,從前也給我們做過玩意兒;吃的倒是沒有,風箏甚么的我卻玩過。可惜我們師兄弟都沒學到他的手藝。”
“我也會,”杜瑤山被他的溫柔神色抓得牢,收緊了手道,“以后我給你扎風箏,好不好?”將背后一條無形的大尾巴使勁搖了起來。
西樓看著他,眼睛逐漸笑得晶亮,點點頭說:“好。”
萬竹林的夜,比旁處更為靜謐。
紫袖半日來跟在展畫屏身后探頭探腦,見他始終不提,再也忍不住,問道:“你知道瑤山哥來做甚么的?怎么都不問我。”
“有甚么好問,”展畫屏道,“你師兄有心讓那黑炭頭來的。”紫袖哈哈笑道:“早晚有這一天,讓你先看看他。瑤山哥敢獨闖教主家,也算有膽色罷?”
展畫屏拉一把竹椅坐在廊下道:“西樓一早知道,有你在,我既不會為難凌云派,也不會為難那黑炭頭。”朝他瞧了一眼,“這是他強于你的地方。”
紫袖也在他身邊坐下,說道:“我聽過有人說大師兄強橫不足,當不得掌門之位。但是我也知道,有他在山上,你其實放心得很。再有瑤山哥同他作伴,也是好事一樁。”
“我為甚么放心?”展畫屏將他攬著,“你同我講講這其中的道。”
“我不懂甚么道,”紫袖道,“可我懂你。我就知道你是放心的。”
展畫屏看著他,突然一笑,說:“這是我們紫袖強于其他所有人的地方。”又道,“看罷,那黑炭頭還會再來。”
紫袖聽他夸自己,心里甜得發抖,又聽他奚落杜瑤山,不由笑道:“瑤山哥是好人,也是我的貴人。我跟著他學當捕快,也才找到了你。若不是他,我還不知要熬多久。他這回找過來,也是問我的事。”說著便把杜瑤山來意說了一通,又道,“玄火州姓殷的又不止一家,凌云山境內也有不少人來往,誰知道是哪個將我帶去山上丟了……說不準竟是外地過路的人呢?”
展畫屏聽著他自言自語,忽然說:“我當時并不是在山上拾到的你。”
“甚么?!”紫袖乍聞這一句,徑直驚跳起來問道,“不在山上,又在哪里?還是說……你從哪里把我抱走的?”二十多年來,滿凌云山的人都知道殷紫袖是展畫屏從山腳撿來的,這話他從剛走路就倒背如流,現下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一疊聲趕著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