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將早已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清俊面容板得死緊,隨即站起身來。走過他身邊時,卻又遲疑著停下,猶豫再三才伸出了手,第一次輕輕拍了拍他的頭頂,用那嘆息一般的聲音說:“你和他這樣像,又這樣不同。”
紫袖仍然坐著,任憑身后腳步漸行漸遠。
離京之際,他轉至城西,來到白霜墳前。
丁曦選的地方極好,原本幽靜,此時卻有個人在那里:淺薔薇色的衫子,倚著墓碑,一副快要入睡的模樣;看見有人也只掀一掀眼皮,略微點頭。紫袖輕輕招呼道:“三哥。”
吳錦三身邊供著幾碟池縣常見的果子點心,慢悠悠燒著紙錢,懶洋洋地說:“我都聽小丁兄弟說了,他不想回家,就給他找個新家罷。”
紫袖在墓前略作祭拜,吳錦三打量著他,仍慢悠悠道:“心里記得就是,別怪自己。”
紫袖料想他從丁曦那里聽說了些,便也不遮掩,直白說道:“我雖在京城,卻沒能照顧好白霜,枉自聽他叫一聲哥。”
“白霜太年輕了。”吳錦三道,“在這種地方,有些錯犯不得。”
紫袖像被大棒敲了一記,隱約有些懵,半天才說:“三哥說得對,有些錯當真犯不得。”
兩人相對沉默片刻,紫袖想起一件事來,便對他道:“我見過吳二哥了,還同他以命相搏,最后是我贏。”
“斗來斗去的事別告訴我,白霜也不愛聽。”吳錦三面不改色道,“下回見著老大,你們單獨說去。”
紫袖朝他行了一禮,轉身要走,卻被吳錦三叫住道:“喂,劍呢?”他這才想起手中拿的已不是常明劍了,便答道:“叫人砍崩了。”
吳錦三詫異道:“誰這么狠?”紫袖自然回想起千帆院外與金錯春一戰,被他折斷常明劍的一幕猶在眼前,口中卻告罪道:“實是我技不如人。”
吳錦三撇嘴道:“若是連你也打不過,這人砍壞一把劍,也不算難事。”隨即十分豁達起來,“罷了,不過是把劍,都是唬人的。常明常明,凡塵俗世中,哪里當真能夠常明了。”
紫袖接連賠了數次不是,又問:“三哥,常明劍當初從何處得來?”
吳錦三看著白霜的墓碑,長嘆一聲,笑瞇瞇地道:“三哥小時候,遇著過一個小伙伴。模樣那叫一個好,一對短槍耍得極漂亮,就是犟得很——他傷得那么重,創口生蛆也忍著一聲不吭,竟不睬我。”他嘖嘖贊嘆,朝著紫袖擠擠眼睛,“三哥是甚么人?死纏爛打,偏要和他結交,那劍就是后來從他那里討的。”
紫袖心知這小伙伴便是少年的金錯春了,與他相遇之時,說不準也是在為千帆院賣命。一邊聽著,便又賠罪,吳錦三卻道:“不打緊,是他自己不要了;那對槍也毀了,他嫌不夠霸道,自有新兵刃可學。”他對著虛空笑道,“人太要強,就沒了趣味。原本能做個伴,可惜走散了,也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