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他想到這是誰打算送給他的,他的心就止不住地戰栗,連帶著手都在發抖。弓是新的,沒有打過松香,所以沒有黏手的觸感,掛在邊上的馬毛說明有人曾不止一次地打開看過,笨手笨腳地碰斷了兩根馬毛。
手指滑到弓根,突然摸到一片坑洼不平的凹陷,他心臟莫名停跳一拍,把弓轉過來,只見手持的位置刻著幾個字,字很小,歪歪扭扭的有些難以分辨,可每個筆畫都刻得極深,如果這不是一根木頭而是一張紙,大約就是力透紙背的程度。
隋懿急忙站起來,把弓放在桌上,打開臺燈仔細打量,拇指逐一撫過那三個字。
我、愛、你。
隋懿腦中空茫幾秒,隨即便想起因為沒有收到寧瀾的生日禮物而生悶氣的那天,寧瀾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這根琴弓藏起來,換上情趣內衣把自己送給他,又在看見他重拾音樂時,懷著怎樣的心情,偷偷刻下這三個字?
寧瀾把不敢說的出來的愛意,全都化在每一個眼神、每一個擁抱、每一個親吻當中,把不敢捧出來的一顆真心,一刀一刀地留在這兒,深到無法抹平。
他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會覺得寧瀾難懂,會覺得寧瀾是個只會說謊的騙子?
到頭來,只有那句“我不喜歡你”才是彌天大謊,那是他被百般苛刻、萬般踐踏后的僅剩的一丁點自尊,只消再用一丁點溫暖去捂熱他,他便會融化,便會露出最柔軟的內里,將自己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他。
可是他沒有,因為吝嗇,因為無知與偏見,因為幼稚的盛氣凌人,就這樣與一顆滾燙炙熱的心失之交臂。
隋懿用雙手捂住臉,緩緩趴在桌上。
手指間的縫隙中,他的睫毛在顫抖,拼了命地壓抑急促翻騰的粗喘,做了幾個深呼吸,才讓發紅的眼尾只沾上些許shi意,頸側畢露的青筋漸漸隱匿,直至消失。
他站起來,打開琴盒,拿起桌上的琴弓,小心翼翼地放進去。
把它帶在身邊,寧瀾說不定會早些回來。
六月的首都燥熱異常,一顆熊熊燃燒的火球懸在當空,地表溫度達到70攝氏度,殘忍得像要把地球上的所有水分悉數卷走。
隋懿剛結束一個雜志采訪,穿過無風的悶熱走廊,回到休息室第一件事,就是從米潔手中接過自己的手機,在卸妝的過程中,今天第八次點開方羽的微博。
方羽在半小時前轉發了一條他代言的護膚品廣告,隋懿又點進他的點贊內容查看,一小時前點贊了一條美食博主做酸菜魚的視頻,關注列表也毫無異狀。
“剛才陸嘯川打來電話,問您晚上是否有空,說想聚一聚。”米潔在旁邊道。
“還有沒有說別的?”隋懿問。
“沒有,就說很久沒見了,大家碰個頭。”
隋懿打開通訊錄,準備回撥個電話過去,轉念一想,陸嘯川不是那種有話藏著掖著不說的人,于是切到微信界面,發了四個字:【時間,地址】
他養成平時少打電話的習慣已經有兩年多了,生怕通話過程中有其他電話打進來。他的電話必須保持暢通,時刻等待消息。
陸嘯川回復很快:【晚上七點,望江樓】
在去往京郊體育場踩點的路上,隋懿給老師發了條短信,問最近有沒有新消息。他拜托了父親幫忙找人,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詢問頻率已經從兩天一次下降到一周一次,可他這三年來從未有一刻把這件事放下。
【沒有,昨天出入境那邊有個跟描述符合的,派人去看過了,可惜不是】老師回復。
隋懿抬手捏了捏眉心,接著打字道:【以后這種情況直接通知我,我自己過去】
車子駛過奧體中心體育館附近,這里是aow第一場演唱會的舉辦地,也是寧瀾最后一次登臺唱歌的地方。
寧瀾離開三年了。
準確地說是三年零四個月。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如何在這一千多個日夜里做到一點動靜也無,如同人間蒸發。隋懿已經發動了所有能用的資源,偶爾也會傳來消息說發現符合描述的人,每次懷揣著希望找過去,最后都鎩羽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