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極致安靜,偶爾有護士端著托盤走過,也都是穿著軟底的鞋子,踩在地面光滑的瓷磚上發不出半點聲音。
越是靠近,江騫就越是感到一陣不可名狀的緊張,心跳逐漸強得難以忽視,在門前停下時,提著保溫袋的掌心甚至滲出了綿密的細汗。
孟闊捏著門把轉過身,提醒道:“進去后別多嘴,也別主動說話,我哥問你什么你就答,他要是不問你就當自己不存在,一邊兒站著就行,千萬別在他跟前炫什么存在感,聽到沒有?”
他說這話時格外正經,神情嚴肅得仿佛門背面藏著什么洪水猛獸,好像孟緒初是多可怕的人一樣。
但江騫總覺得孟緒初是柔軟的。
他有修長的手臂和漂亮的肩膀,在落日下奔跑的時候微微張著手,像在和風問好,這樣的人能有多可怕呢?
即便是后來他躺在病床上,面容慘白如紙,鮮血浸透全身,麻醉過去后痛到痙攣,陷在醒不過來的噩夢里,他也仍然是乖巧安靜的。
當時醫院里每一個見過他的醫生護士,沒有一個不對他產生疼惜憐愛的感情。
“嘿!想什么呢你?”孟闊手在他眼前一揮,皺眉道:“跟你說話呢,認真點聽,到時候挨罰別說我沒教你!”
江騫從回憶中回過神,對孟闊點了點頭,他神色平淡,看起來就像是沒聽懂孟闊的話,或者壓根不把這種叮囑當回事。
孟闊隨即露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表情,轉身低聲嘟囔著:“哪兒找來的人,怎么像個傻的……”
他推開門,室內光線明亮,江騫個子高,隨著門扉緩慢張開,他的視線越過孟闊肩頭,將病房的光景瞬間收入眼中。
房間很大,夾著小雨的冷風將窗前乳白色的紗簾吹得鼓起,下一秒被護士按住,拉開窗簾將窗戶關上一大半。
病床前站著一位醫生和兩位護士,江騫視線掃過去時,醫生正好直起腰,將聽診器收回口袋里。
江騫偏了偏頭,從醫生晃動的衣袖間,看到了坐在病床的那個人。
那一瞬間,他躁動不安許久的心跳突然平復了。
他甚至都沒看清孟緒初的臉,卻已經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心安。
幾分鐘后醫生帶著護士從病房離開,江騫才終于可以上前幾步,再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孟緒初。
孟緒初靠在床頭,正低頭將xiong前解開的扣子一顆顆系上,皮膚和手指都雪白,肩頭卻隱約露出那道蜿蜒傷疤的末梢。
他神色很淡,嘴唇是沒有血色的蒼白,自始至終沒有抬頭看過一眼,就像沒發現房間里還多出一個人一樣。
孟闊也沒有提,熟練地倒了杯熱水遞給孟緒初,笑呵呵地問:“今天好點沒有啊,王阿姨燉了大骨湯,都說吃哪補哪,你今天喝了保管明天就能下地跑!”
他聲音高昂洪亮,極具感染力,孟緒初聽了雖沒說話,嘴角卻很輕地揚了揚,孟闊見狀連忙沖江騫招手,叫他把湯倒出來。
江騫提著保溫袋上前,從里面拿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碗和密封好的保溫壺,默不作聲把湯倒進碗里,再放到孟緒初窗前的小桌上。
孟緒初依然沒有看他。
孟闊不斷說著亂七八糟的笑話抖孟緒初,語速很快時而還夾雜方言,是江騫當時的中文水平很難理解的段子。
于是他只能看著孟緒初的臉。
孟緒初一直若有若無掛著笑,但并不是他真的很喜歡這些笑話,江騫能看出來,他確實很縱容孟闊這個弟弟,所以不愿意讓他的笑話落空。
江騫垂了垂眼,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覺。
突然孟緒初咳了起來,病房內歡聲笑語戛然而止,孟闊立刻將水杯從他手里拿走,孟緒初捂著嘴逐漸咳到脖頸泛紅。
他另一只手被濺出的水漬打shi了,水珠順著指尖往下掉,手指泛著shi淋淋的水光,被他微微抬著垂在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