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會兒十來歲吧,
還未被立為太子,沒有機會跟隨先帝上早朝,是以不認得舊臣孟朝,
只聽說此人與王淵曾有些齟齬。
“別人要是不提,老奴連‘孟朝’這個名字都想不起來了,萬歲爺記性真好,”丁吉適時拍了句馬屁:“竟還記得那么多年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叫老奴羞愧呀。”
“孟度一絕食,”皇帝不再提往事:“便讓賀愛卿怕了?”
“喲,別說,萬歲爺您聽聽這沈大人何等機敏,”丁吉說道:“他翻出了賀大人早年的詩集,從中找出‘虎嘯龍吟’四字,叫賀大人無法給孟度定罪,不借坡下驢,還能怎樣?”
蕭敏聽得津津有味:“只怕連賀愛卿都想不到吧。”
“那可不,”丁吉說道:“沈大人一擊擊中賀大人的要害,萬歲爺說的,此處他棋高一招。”
“嗯。”蕭敏聽著外頭的落雪聲,輕聲道。
“沈大人還說,給賀大人指一條生路,”丁吉說道:“許這是賀大人想要的,他便遂了沈大人的意,放了他的老師孟度。”
“生路?”蕭敏冷笑:“什么生路?”
“沈歸玉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
“朕也想聽聽這條生路在哪里。”
這些年賀俊之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沒少被人彈劾,一樁樁一件件事放在他面前,說沒起過殺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遲遲沒有下手,不為別的,五年前王淵致仕,跪在他面前求的便是這個恩典。他答應過老師,無論如何,都會給老師的養子賀俊之留一條性命。
且,他眼下還離不開酷吏,還離不開賀俊之這把刀。
先前,當右丞相曹慈頭一次跟他提出要讓沈持去大理寺任職的時候,他就隱隱察覺到了賀俊之的意圖——物色個人,接替他繼續行酷吏之事,以酷吏換酷吏。
這是賀俊之為自己尋的生路,蕭敏心里明白。
他答應過王淵留賀俊之一條命,甚至想過同樣的路子——重新挑選、栽培一個酷吏,但這個新的酷吏是別人也就罷了,可是沈持,蕭敏有些不舍得。
與其說舍不得,倒不如說確切地說,他覺得沈持去當酷吏,可惜了。
從殿試那時起,他對沈持就抱有較高的期望,其后來的種種作為也滿足了他的期望,契合了他一直在為七皇子蕭承彧物色的老師的人選。
酷吏易得,為皇子挑選老師難。
蕭敏深知這個道理,因而先前曹慈來試探的時候,他沒有應允此事。
昨日七皇子蕭承彧一看到沈持就去牽他的衣袖,誰沒打小時候過過,孩童對一個人的欣賞與喜歡從來都是掩飾不住的。
皇帝蕭敏自詡從未看錯過人,沈持,他也不會看走眼。
“明兒夜里賀大人在鳳元樓請沈大人吃飯,”丁吉說道:“到時候,咱們就知道沈大人給賀大人選的生路是什么了。”
皇帝蕭敏打了個哈欠:“不早了,風雪太大,朕今晚歇在上書房吧。”作為一個帝王,他還算勤政,每天至少要將擺在御案上的折子批完了再進后宮。
“喲,萬歲爺,”丁吉提醒他說道:“您今兒說要到淑妃娘娘那里去,您忘了?淑妃娘娘說不定一直在候著萬歲爺呢。”
蕭敏:“……”罷了,躲懶不得,便移駕周淑妃所居住的慶春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