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接受晏沉的恨意,哪怕他沒有記憶,不知舊怨。但宿敵突如其來的反常示好,想想就挺恐怖的。
哪怕晏沉本就陰晴不定,做事想一出是一出讓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謝濯玉強行拋開那些紛雜的思緒,垂眼吃完米粥,然后又捧著湯碗將那像藥一樣的東西一口氣喝完。
略顯濃郁的苦味在口中蔓延開來,放下湯碗時他下意識皺了皺眉,目光落到了那碟桂花糕上。
猶豫了好一會,他咽了一下口水,還是伸手將碟子挪到面前,伸手拈了一塊桂花糕送入嘴中。
小小一塊的桂花糕味道很好,清甜不膩,完美地壓住了苦藥味。
以至于一向不重口欲的謝濯玉在吃完一塊都忍不住去拿第二塊,緊蹙的眉松了開來,眉眼無意識地彎了一下。
解決完吃食后,他將碟子放回食盒,起身走到床附近的衣柜前。
高熱捂了一身汗,他總覺得身上黏糊糊的,只是現下沒有條件沐浴,只能將就著先把衣服換了。
只是打開衣柜拿出換洗的里衣后,他又頓住了,許久后肩膀微微塌了下去。
不行,還是不舒服得要命,好想洗澡。
謝濯玉早就接受了自己淪為廢人的現實,這段時間也過得還行,似乎沒有靈力用不出各種法訣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這一刻,他卻開始懷念起有靈力的時候了,只要掐個清潔法訣就能清清爽爽的簡單事,現在也成了他的困擾。
謝濯玉靠著衣柜兩眼放空,許久才下定決心走到門邊,自被關禁閉以來第一次敲響了門。
司銘坐在房頂盤腿入定,在第一下叩門聲響起時倏地睜開眼睛,飛身下來穩穩地落在地上。
自他被調來守著這門起,房中就安靜得沒有半點聲響,像沒人住在里面似的。若不是有節奏的叩門聲還在響,他都要以為是自己的幻聽了。
想起君上特意叮囑過的若是那位求饒,必須第一時間通報,他不敢耽擱,趕緊將門打開一點。
看清謝濯玉的臉時,司銘少有地恍惚了一瞬。
站在門口的人身形本就瘦削,裹著的一襲厚重黑狐裘更顯得他有點嬌小。這個詞形容男子不甚恰當,但確實在司鈞腦海中閃過。
面前的人臉色蒼白如紙,只有嘴唇是雪色中唯一的亮色。他雖然尚在病中,卻沒有尋常病人的那種憔悴枯槁,倒有一種病弱的美。
司銘很快回神,然后就對上了謝濯玉平靜如水的眼瞳。
“我想沐浴,請問可以給我送一些熱水來嗎?”謝濯玉輕聲開口,頓了頓又補充道,“或者,一盆涼水和一條干凈的帕子也可以。”
面前的人處于弱勢地位,用的也是禮貌的請求語氣,但司銘卻覺得他的請求讓人無法拒絕,差點腦子一熱就要開口應下。
下一刻他就冷靜下來,忍不住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蠢貨,聲音卻沒有起伏:“我需要請示上頭。”
謝濯玉臉上流露出些許失望的神色,但很快又消失,表情淡淡地點了點頭,垂眼轉身離開。
司銘看著他的背影,心頭一跳,趕緊低下頭將門重新關緊,然后跟同僚招呼了一聲,往不歸殿奔去。
謝濯玉已經將司銘的回答解讀為拒絕,卻沒想到半個多時辰后門突然被叩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