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有那“兩岸青山相對出,
孤帆一片日邊來”之意。
沈江霖在唐公望對面落座,
自然而然地幫忙洗杯弄盞,泡水倒茶,
唐公望接過沈江霖推過來的茶,刮了一下上面的浮沫,問沈江霖:“你準備送了我們到徽州后,
再有什么打算?”
沈江霖聽了唐公望的意見,準備外出游學,唐公望想著正好趁此機會,就陪著老妻回鄉了,原本兩年前就該走的,因著想要收下沈江霖這個學生,硬生生地拖到了現在。
人老思鄉,落葉總要歸根,唐公望已經數十年沒回過徽州了,確實也想回去看看了。
沈江霖從容地笑了一下,回道:“師父,我忘記和你說了,此次我也不想去哪里游學,就想跟著師父師娘,領略徽州的風土人情,您看還使得?”
鐘氏剛剛下船艙去清點行李,正好上來就聽到這段話,連忙問道:“霖哥兒,可是真的?你要和我們在徽州住兩年?”
沈江霖捧著茶盞笑嘻嘻道:“只要師父不嫌我便成。”
中原大陸的大好河山,他上輩子早就看過了,師父說讓他放下一切,且去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對沈江霖而言,他此刻最想要的,便是與師父師娘在一起,度過一段安閑靜謐的時光。
讀書也好、吃茶也罷,拋卻煩心事,只做有閑人。
在沈江霖看來,功名利祿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誰也逃脫不掉,但是有時候,哪怕是自己生命中的某一段時光中,停下來,慢一點,陪一陪想陪伴的人,看一看想看的風景,這樣才算是不枉此生,不虛此行。
唐公望根本沒想到沈江霖居然還打著這樣的主意,他有心想勸兩句,讓他沒必要守著他們兩個老家伙,可是沈江霖偏偏又說了一句:“有師父師娘在的地方,我才覺得是真正的家,能偷得浮生幾年閑,好好地在師父師娘身邊承歡膝下,讓我躲躲懶,便是我最想體味的世情。”
唐公望一時沒了言語,因為他聽出來了,沈江霖這話,是完全出自真心。
鐘氏用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淚,抽出汗巾子擦了擦:“好孩子,霖哥兒真是個好孩子!”
鐘氏此刻甚至多么希望,沈江霖是自己真正的孩子。
世人都艷羨她,一個農家女,成了三品誥命,不僅僅相公有出息,兩個兒子更是有出息。
可是這樣的出息,卻是用他們的東奔西走、骨肉分離換來的,在鐘氏的心里,她這一輩子,似乎都沒有停下來過,一直到此刻,她才覺得人生終于慢了下來,她也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過天津衛,進河北,再過山東,最后從徐州上岸,再轉馬車經徐州府,然后才到了徽州府的轄區歙縣外的一個名叫黃寧村的小村落里。
一路上因著有沈江霖相陪,唐公望又想帶沈江霖見見世面,看看外頭的風土人情,所以每一處都停留了一段時間,真正抵達的時候,已經過了兩月有余。
鐘氏一看到村口的兩棵大棗樹,眼里就泛起了淚光,唐公望立在村口,同樣也是感慨萬分。
他們當年就是從這個村口走出去的,后來除了高中進士后回鄉祭祖,就走馬上任了,再也沒有機會回來看過。
如今再回來,已是出走半生,歸來垂垂老矣。
原本在村口跟人閑聊的中年漢子,突然看到一行人帶著行李站在了村口,打頭的看著就穿著不俗,尤其是站在那位老相公身后的少年公子,真是他活了大半輩子都沒有見過的人物,也不知道他們是要來找誰。
“老相公,你們可是來找人的?”中年漢子走上前來,拱了拱手,好心相問。
一聽到這熟悉的鄉音,莫說鐘氏了,就連唐公望都有想落淚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