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云如今已經及冠成年,卻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沈銳打了一巴掌,若確實是父親教導兒子,打了也就打了,可是沈江云還分的清楚什么是泄憤、什么是教導,他第一次對父親生出了極度失望之心。
他剛剛沒有繼續作聲,不是屈從于沈銳做父親的權威,還是沈江云尊敬他的父親,仰望他的父親。
在沈江云心中,父親總是高山仰止,是他的引路人、教導者,哪怕他如今已經成家,沈銳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是高大的。
可是今日,沈江云忽然發現,原來父親,也不過如此。
一樣的世俗,一樣的做事顧頭不顧尾,甚至還貪婪、對子女根本沒有真正的慈愛之心!
一個從小養到二十歲的女兒,說嫁給周家做平妻就去做平妻了,只要一萬兩銀子,他就能欣然接受了?
面對兒子的質疑,他惱羞成怒,說打就打,他何曾顧及過他這個做兒子的臉面?
他沈江云已經不是那個稚齡小兒了,如此行為,如何能讓他接受?
這么多年,父親的諸多作為,沈江云看在眼里,并不是沒有過疑惑,只是因為對父親的崇拜和尊敬,沈江云都壓了下來,可是在今日,這一切都爆發了。
沈銳在沈江云心中高大的形象頃刻瓦解,沈江云終于站在了一個新的角度去審視他的父親,他并沒有太多的憤恨,而是霎然間明白,父親也非如此偉岸之人。
承認父親或許是個有道德瑕疵的人,甚至比承認自己有諸多不足更加讓沈江霖難以接受,但是今日,他不得不去承認。
鐘扶黎速度很快地追上了沈江云,沈江云剛剛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沒有注意到鐘扶黎就跟在后面,如今注意到了,立馬停了下來折身去扶鐘扶黎:“娘子小心一些,早上不還有難受嗎?”
鐘扶黎看著沈江云臉上明晃晃的五根手指印,但是對著自己卻是依舊帶著笑意,眉眼溫柔,連語氣都是極輕的,仿佛就怕剛剛的事情嚇壞了她似的。
其實剛剛那點陣仗哪里能嚇的到她,她當初在她爹大營里的時候,不知道看到過多少次將士被打軍棍受罰的,只是他們那些人都是因為違反了軍紀而受罰,哪怕打的再狠,最后也是心服口服的;而沈江云所遭遇的,雖然一個巴掌他受得住,但是更難過的,恐怕是在心里的。
鐘扶黎牽住沈江云的手,在他有些驚愕的目光中,與他十指緊扣,難得展現了獨屬于鐘扶黎的溫柔:“我沒事,今天這孩子還算安穩,可能它知道它爹今天受委屈了,所以乖乖地一點都沒折騰我,讓我趕緊過來救場呢!”
沈江云被逗笑了:“它三個月都不到,就能知道疼爹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沈江云忽然收了笑,反手握緊鐘扶黎的手,鐘扶黎的手掌纖薄,手指修長,但是掌心卻有著一層薄繭,這是她常年刻苦習武的印記,與普通的京中貴女不同,充滿了力量感,在沈江云此刻混亂虛弱的時候,給予他更多的力量支撐著他。
他抬頭看向夜幕,今夜繁星滿天,仿佛一顆顆閃爍的寶石鑲嵌在一塊黑綢之中,如此神秘又美麗,沈江云看向看不見的遠方,緩緩道:“扶黎,我以后一定會學著做一個好父親的!”
鐘扶黎側過頭去看他,展顏二笑:“嗯,我相信你。”
過了兩日,沈江霖拿到了沈銳寫的退婚書,派人送到了周府,周家人看到了這封退婚書后,簡直就是大驚失色,沈銳在退婚書中強烈譴責了周府的出爾反爾、背信棄義之行為,坑害了沈初夏數年青春年華,如今兩姓之好已經無法結成,勒令他們交回定親信物,且將給沈銳的一萬兩銀子作為對沈初夏的賠償。
何氏嚇到了,拿著這封退婚書去找周成祥,周成祥一目十行地看完,也是十分震驚,沒想到沈銳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原本周成祥想著這里面是否還有轉圜的余地,畢竟一開始沈銳是答應的,而且銀子都拿了,說不嫁就不嫁了?總不能這么辦事吧?
結果,人家還真準備就是要讓他們人財兩空!
“就算不結親,送上一份上千兩的賠禮也已經算是客氣了,這榮安侯府是沒見過銀子嗎?居然要眛下我們一萬兩銀子,榮安侯府是想錢想瘋了嗎?”何氏慌了神,她無法理解榮安侯府竟然這般小人行徑,但是想到真的要放棄這門親事,她是極不愿意的。
再聯想到前幾日那沈解元將兒子約出去痛罵了兒子一頓,何氏心里已經隱隱約約知道,此間定然是那沈解元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