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蛇頭頸昂起,蛇尾卻無聲無息地卷來。鳳清菊側身避開,蛇尾敲在石上,堅硬的巖石立即化為齏粉,濺起的石屑落在身上,即使鳳清菊有真氣護體,還是感受到了痛楚。
月色中爆出一團血光,風蛇鼻上的肉瘤被爰居抓破,負痛的風蛇身體猛然弓起,咬住爰居的利爪。
鳳清菊大驚失色,連忙躍到風蛇顱上,挺劍刺入蛇目。風蛇琥珀色的眼球頓時裂開,淌出一股腥臭的濃汁。它死死咬住爰居的利爪,無論爰居怎么啄擊也不松口。
風蛇倒生的牙齒將爰居牢牢咬住,一面往腹內吞咽。鳳清菊揮劍連劈,但風蛇頸部的鱗甲比腹下更堅硬,縱使她能殺死風蛇,只怕愛鳥也要被咬成重傷。
一個斜長的身影從洞口映入,風蛇突然松開牙齒,長大的身體潮水般朝洞內退去。
“還想走嗎?”來人冷冷喝道。
風蛇像遇到最可怕的事物,伏下遍體粼傷的蛇軀,不敢再動,鼻上朱紅的肉瘤被爰居抓破,淌出冰涼而濃黏的血液。
身材魁梧的武士踏進洞內,像一個驕傲而冷漠的神只,走到風蛇身前。
鳳清菊連忙去看自己的愛鳥,只見爰居被咬中的左爪完全腫起,傷口呈現出可怕的黑色。她取出幾枚祛毒的丹藥,捻碎給爰居敷上。眼波掠過那個強壯的武士,鳳清菊一怔,“是你?”峭魃君虞穿著布衣,截斷了頭發,他用一枚黑曜石切開風蛇血淋淋的肉瘤,從里面扯出血紅的蛇精,張口吞下。那條風蛇隨即斃命,龐大的身體軟垂下來。
一聲鳴玉般的清響,鳳清菊拔出長劍,指向那個嗜血的魔王,峭魃君虞。
峭魃君虞淡淡道:“你的爰居雖然保住性命,但明天它的羽毛會開始脫落。
三天后,它的筋骨被蛇毒侵蝕,非但再不能飛翔,甚至無法站立。”峭魃君虞擦去手上的血跡,然后挺起胸膛,對鳳清菊手中的長劍視若不見。
鳳清菊相信峭魃君虞所說是真的。爰居雖然敷上了祛毒的藥物,傷口卻毫無起色。
峭魃君虞把手伸進風蛇的肉瘤,從里折下一根寸許長的骨刺。他屈指一彈,骨刺射入爰居左爪。爰居厲啼一聲,兇狠地盯著這個曾經刺傷過它的大敵。
爰居傷口中淌出烏黑血液。一盞茶時間之后,毒血盡去,紫黑的傷口便轉為暗紅,腫脹也隨之消退。
“鏘啷”一聲,鳳清菊長劍入鞘,“梟王來到這里,不會是因為一只鳥兒吧。”“是風蛇的氣息。我已經尋了它三日。”峭魃君虞淡淡道:“至于救你的座鳥,只是因為我不想死在你手中。”鳳清菊微微一怔,莞爾道:“梟王倒坦白。不過梟王兵指夷南,霸圖方興,為何會一個人來到這深山之中?”峭魃君虞昂起頭,“你是在盤問我嗎?”鳳清菊毫不退讓,“我只是好奇。究竟什么能讓梟王拋下夷南不顧呢?”“我若不說,仙子是否會殺了我?”鳳清菊狡黠地一笑,“你猜呢?”峭魃君虞道:“仙子對君虞如此關愛,令君虞受寵若驚。實不相瞞,我來此只為殺這條風蛇,取它的蛇精。”“蛇精雖是上佳的神物,但不至于讓梟王孤身犯險吧?這風蛇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仙子想知道的是君虞何以能制服這條大蛇吧。仙子猜得沒錯。”峭魃君虞突然揚聲道:“我已經攻滅夷南,生擄了辰瑤女王,并且毀掉了夷南的先祖宗廟,從大武辰丁的神柱內取出了蛇神之魄。風蛇毒牙雖利,卻不敢傷我分毫。”鳳清菊雖然早有預感,但聽到他親口說出夷南被滅,仍不禁為之震驚,她踏前一步,“辰瑤現在何處?銀翼侯呢?”“女王若是未死,還在芹蟬手中。至于銀翼侯,多半死在了亂兵之中。”“芹蟬?”鳳清菊心頭泛起一股難言的寒意。
峭魃君虞烏黑的眼眸冷冷看著她,沒有回答。
鳳清菊凝視著峭魃君虞,良久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希望梟王下次還有這樣的好運氣。我們走。”鳳清菊喚起爰居,一人一鳥離開山洞,轉瞬消失無蹤。
峭魃君虞站立良久,然后揮掌拂散了帶著她體香的空氣。
剛下過雨的山路泥濘難行,子微先元索性躍上半空,在林間御風而行。馳過北碭山這百余里山路,子微先元真元已耗去大半。他尋了一個隱蔽處,盤膝調息半個時辰,待真元回復,才動身尋找姑胥的營地。
此時已近午夜,憑借過人的靈覺,子微先元很快就發現了夜空下一片異乎尋常的火光。
姑胥雇傭的武士燃起篝火,整頭整頭燒炙著晝間獲取的獵物,一面放懷痛飲。城主華宥已經下令回師,這一趟會獵時間雖短,但獵到了一對白麍,還有那頭用六輛大車才能拉走的野豬,也算得上大有收獲。返回姑胥只用沿鶴汧水順流而下,對于這些把頭顱系在刀柄上的漢子們來說,再輕松愜意不過。
子微先元將真元調至巔峰,然后緩步朝營地走去。他步履從容,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被人發現。若鸛辛在這里,一定會對這位大不了自己幾歲的小師叔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仿佛知道每個人的視線和心意,每一步踏出,都落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外,偶爾依靠營帳和營地里的輜重隱蔽身形。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走進營中,沒有一個人發覺。
華宥屈膝跪坐在帳中,指上那枚血跡斑斕的古玉戒指在火光下微微閃動。百越的相邦左尹坐在他旁邊,面前是一名錦服少年。
華宥道:“左相邦在這里。夫概,把夷南城破的經過仔細講一遍。不得有任何遺漏。”“是。”夫概吸了口氣,穩住心神,然后道:“在下夫概,蒙辰瑤女王垂青,被選為侍讀,居于夷南。七月十九日午夜,在下剛入睡,就聽到外面有人在喊,梟軍入城了。在下和幾名隨從出去看過,梟軍并不多,大概在千人左右。”左尹道:“聽說梟軍是以馴化的夜梟為坐騎,來去如飛,可有此事?”“確實如此。梟軍的座騎是一種大鳥,首尾長逾丈許。飛行高度可達二十丈,尋常弓箭很難射及。”左尹點點頭,不再作聲。華宥道:“繼續說。夷南士卒與我姑胥在伯仲之間,雖不及百越百萬之眾,也有甲士三萬。梟軍區區千余,怎能一戰而平?”“城主說的是。”夫概謹慎地說道:“梟軍進入夷南,攻占了長堤上的高臺,隨即被銀翼侯調動萬余士卒圍困。期間高臺數度易手,但梟軍居高臨下,一遇強攻便策梟遠揚。雙方攻戰直到寅時,長堤下突然涌出一隊奇怪的武士。”說著夫概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