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上仙負在身后的手微微一握,“看來,你心意已決?”
“是。”宋從心目眺遠方,望向劍冢深處。
不算久遠的過去中,叼著筆桿的女孩翹著腳,在窗前高高揚起一份粗糙的計劃書。
——“看!天書,正道魁首是如何養成的?”
俱往矣。她闔目。
“畢竟,我是正道魁首。”
“靈希入門那年,在外門大比中于離人村內被攝去一魂的弟子蘇醒了。她交代了很多事,說自己曾流落到冥神的疆域,并受到明夷法王的庇護。根據她給出的情報,我們大致推斷出此次禍患的起因。但這名弟子言談間神智不穩,立場有所波動。目前她由執法堂弟子看管照顧,恐怕要修養數年才能康復。”
“清漢、重溟城、東華山皆遭到外道與魔門的襲擊。宗門盡可能派出了援手,其中清漢死傷慘重,天樞星君封印了一具半神人俑,不得不火解脫身。重溟城城主同樣遭遇了人俑的襲擊,那具人俑似有操控亡靈的權能。鎮壓在海底的死者走上了海岸,我前去支援時被告知重溟城主將人俑拖入了東海。不知道那位城主做了什么,三日后,海潮稍歇,亡海者的數量有所減少。我讓持劍弟子留守并留下分魂,若有不妥,之后也能迅速施以援手。”
“我和純鈞已將調度令轉交給納蘭清辭,她如今率領弟子坐鎮龍銜關,身兼代掌門之位。我前往日月山時,雙方交戰已畢。清儀去了東華山,那邊戰況更為焦灼。入侵的妖魔全然喪失理智,只為玉石俱焚。所幸地脈網傳訊及時,東華山又常年警戒,這才沒讓外道得手。只是此戰同樣傷亡慘重,魔門斷了東華山的靈脈,污染了靈秀的水土。危急關頭,東華山掌門魅破關而出,她現出本體羅織了殘破的地脈。東華山經此一戰,元氣大傷。清儀擅祈禳之道,便留在東華山幫忙善后了。”
明德上仙與純鈞道人將這段時日的戰況逐一告知。宋從心雖親眼見過,但還是藉由兩
位太上長老才補足了視角。
“戰況……還在預料之內。”宋從心說著,心臟卻沉沉發墜,“天樞星君早已算到此劫,她先前向我索要了白玉京的長夢之間作為錨點,想來已有破局之法。至于東華山,我雖想過外道會對建木下手,卻沒想到如此魚死網破……”
東華山掌門魅,修天人一心之道。這位掌門身份特殊,為東華山長壽古樹所化。因其本體恰好與建木伴生,天地送了一場造化,魅才得以修成仙身。這位合體期大能閉關已久,若非此次災劫危及建木,魅恐怕不會再過問人世。而今,魅一身修為反哺天地,想要重塑人身可謂是難如登天了。
靈希墮仙成魔,天樞星君火解,東華山掌門遭劫,佛門兩位佛子都留在了變神天。唯一讓宋從心感到寬慰的,是姬既望的龍鱗還在她心口處穩定地散發著光與熱。她留在友人身上的庇佑替他抵擋了一次呼嘯而來的死亡,龜裂破碎的紋路仍留在宋從心xiong口正中央。
然而,即便如此,代價還是太慘重了。
宋從心不語,明德上仙和純鈞道人對視了一眼,道:“拂雪,東華山與清漢作為正道仙宗,本就有鎮守山河之責。世間有萬般苦難,非你之過。”
“我明白。”宋從心深吸一口氣。她沉默片刻,重整思緒:“海洋是重溟城主的領域,應是無恙。羅慧的安危是我與明夷法王的交易之一。她能平安歸來,證明女丑沒有食言。依我之見,羅慧神魂淪落變神天數年之久,能留存理智實屬不易。她確實有立場動搖之嫌,這般安置并無不妥。”
“接下來的戰事是一場漫長的對壘,即便被斬斷了后路,外道也不會輕易退卻。”宋從心抬頭,注視兩位長老,“另外,靈希師妹為救我舍棄人身,受骨君傳道,今已入魔。她留在變神天,欲整頓妖魔亂相。禪心院兩位佛子為世人發下宏愿,駐足無何鄉。日后與變神天的接觸需把握分寸,相互扶持,亦要警惕。”
靈希身為妖魔混血一事是過了明路的,無極道門為此準備了許多后手。對此,靈希也心知肚明。
“靈希那孩子,還好嗎?”純鈞道人問道。
“她選了一條坎坷艱難的路。”
“拂雪怎么看?”明德垂眸,這位執法數百年的長老,將公義的秤遞到宋從心的手上,“整個無極道門都相信你的判斷。”
“我相信靈希,但我不能替天下人做抉擇。”宋從心闔眼。
靈希會留在變神天,整頓妖魔二族,成為變神天的尊主。她會走上一條血火澆筑的不歸路,成為族群的領袖,成為背負責任的人。宋從心從不小看靈希的覺悟,但純粹的暴力與仇恨無法引領族群走向文明。終有一日,在個人情感與羈絆之外,靈希會多出一個不容拒絕的身份立場,名為“魔界尊主”。
“我希望她不管走出多遠,都能記得,她是我的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