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這一個(gè)字,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帶著高燒后的干渴和灼痛。
周氏一愣,隨即臉上立刻堆滿笑:“哎!要喝水!好!母親給你倒!”她連忙起身,親自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溫水,小心翼翼地端到床邊。
她本想遞給旁邊的李大夫或者小丫頭喂,但看到宋云初那虛弱得連手指都抬不起來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自己坐回床邊,一手微微扶起宋云初的頭,一手將水杯湊到她干裂的唇邊。
“來,云初,慢點(diǎn)喝……”周氏的動(dòng)作帶著一種刻意的、生疏的“慈愛”,仿佛在照顧一件易碎的瓷器。
宋云初順從地就著周氏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飲著溫水。冰涼的水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舒適。
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垂著,在蒼白的臉上投下脆弱的陰影,仿佛一只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
周氏看著宋云初這副完全依賴、毫無反抗能力的模樣,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終于松了些許。
只要人還活著,還能控制住,不鬧事,那她的計(jì)劃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她一邊喂水,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些無關(guān)痛癢的“關(guān)心”話,諸如“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萬事有母親做主”之類。
宋云初安靜地聽著,沒有回應(yīng),只是偶爾因喉嚨不適而發(fā)出輕微的咳嗽。
她的身體依舊滾燙,但精神似乎比剛才“昏迷”時(shí)好了那么一絲絲,眼神里也多了一點(diǎn)微弱的光。
桂嬤嬤端著剛煎好的、散發(fā)著濃烈苦味的藥汁進(jìn)來了。
“夫人,藥來了。”桂嬤嬤小心翼翼地捧著碗。
周氏接過藥碗,用勺子攪了攪,吹了吹熱氣,然后再次湊到宋云初唇邊,臉上依舊是那副無懈可擊的“慈母”面具:“云初,來,把藥喝了。李大夫說了,喝了藥才能好得快。”
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苦澀。宋云初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身體本能地微微后縮,顯露出抗拒。
周氏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不耐,但聲音依舊溫柔:“乖,良藥苦口。喝了藥,病才能好。母親知道你苦,等你好利索了,想吃什么母親都讓人給你做。”她將勺子又往前遞了遞,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宋云初的目光落在眼前那勺深褐色的藥汁上,又緩緩抬起,看向周氏那張寫滿虛偽關(guān)切的臉。她的眼神依舊虛弱,卻在那片迷蒙之下,悄然沉淀下一絲冰冷的清醒。她微微張開嘴,順從地接受了那勺苦澀的藥汁。
藥汁滑入喉嚨,帶來一陣劇烈的惡心感,宋云初遭受不住,居然直接吐在了周氏的身上。
她身體因這苦澀而更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臉色也更加蒼白。
“哎呀!你這——”周氏被這突如其來的穢物濺了一身,驚得猛地跳了起來,尖厲的叫罵幾乎要脫口而出!她素來愛潔,更重身份體面,被如此污穢沾染,簡直是奇恥大辱!刻薄陰鷙的本性瞬間就要爆發(fā)。
周氏只覺得一股邪火堵在胸口,燒得她五臟六腑都疼,卻偏偏無處發(fā)泄。她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手指死死攥著沾了污穢的帕子,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
“母親息怒……”宋云初伏在床邊,喘息了好一會(huì)兒,才用幾乎聽不見的氣音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兒媳不是故意的、實(shí)在胃里翻江倒海……難受得緊,這藥……喝下去便如同刀絞……嘔……”說著,又是一陣干嘔,卻只吐出些酸水,整個(gè)人脫力般癱軟下去,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