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頭又漲又疼。是故只想法子讓自個趕緊入睡。然越是這般,便越難成眠,
一雙眼睛閉了又睜,睜了又閉,最后再度睜開,
根本半點睡意全無,反而腦子清醒了些。
隋棠望了會帳頂,披衣起身。也沒驚動侍女,
只打開簾幔將床頭一盞琉璃燈捧入帳中,
放在了另一頭的一方案幾上,
又從案幾底下拿出一本醫書翻閱。
自回來冀州,除了照顧沛兒,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看醫書,
辨草藥,試圖尋找治療藺稷病體的法子。
按他所言,當是前世換求的代價,但隋棠始終覺得事在人為。他的身體發病癥狀清晰呈現為數脈,無法受寒,受寒則心絞疼痛,氣悶喘息艱難。五臟之中如今心、脾、肝三臟受損。這類疾患一般發作于中年以后,乃因年歲上漲身體個臟腑衰退所致。按照這般推理,她且多研抗衰之法,或有療效。
醫署亦是這般分析,遂彼此分工。他們還是應循基本的藥理,給藺稷所用的都是溫補的藥。隋棠則翻閱偏門軼方,尋找草藥,再給醫署以辨別。
近來失眠少覺,她便在榻上置了這桌案,筆墨齊全,儼然一方簡易書案,可供她隨時閱書讀卷。
孤燈一抹,光線昏黃,她一手揉著太陽穴,一手落在竹簡,逐字指閱,間或翻卷。也會遺憾自己讀書太晚,偶遇不識的字還需記錄查詢,影響了閱讀速度,恨不能一目十行,將文字嚼爛入喉。轉念又慰自己,尚能識文斷字,為醫署分擔壓力,不至于空待辰光,看歲月在他身上加速流逝,自己無為無力。再一想,她今日可以讀書閱卷,還是出自他之手,亦是因果。
隋棠按揉太陽穴的手挪到肩頸按揉,一手翻過竹簡繼續閱讀,讀得細致又沉靜。
天不知何時亮的,只知蘭心入殿掀簾時,瞧見她閱書模樣,不禁驚愣了一瞬。
“殿下這是何時醒的?是一宿都在讀書嗎?您瞧瞧您眼底烏青!”蘭心從她手中挪了書,不免氣惱道,“再急您也總得顧著自個身子,這些事左右有醫署呢,你能幫襯便已很好,如何能這般廢寢忘食!”
尋常隋棠起晚了,蘭心入內看她自然手腳極輕。這日亦然,只是這一連串話下來,已然聲色揚起。
隋棠都插不上話,只待她說完方求饒,“姑姑冤死我了,我哪里就是不愛惜身子故意為之。實乃夜中少眠實在睡不著,方尋了書打發時間,哪知一晃天這般亮了!”
隋棠瞇著眼睛,看外頭艷陽金光四射,聞樹上蟬鳴都已響徹院子。
“辰時四刻了,便是讀得認真,腹中不覺饑餓嗎?”蘭心嗔道,給她將滑落在榻上衣裳披上,“殿下起身吧,婢子給你更衣。”
隋棠坐著不動,只抬起一張虛白面龐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手在腿上按著。
“可是腿麻了?”蘭心立時會意,挨坐上來給她揉捏。
“殿下這會還年輕,熬夜個一回兩回感覺不到。待以后上了年紀,何止是腿麻,還有背僵腰酸,肩頸都會不適,這養生不是身子不好了才開始,得時時保養……”
一轉眼,從洛陽到冀州,蘭心侍奉隋棠也有七八年的功夫。她比隋棠大十余歲,日益相處間,感情尤深,又無家眷牽掛,便一心都在少主身上。尤其是當初身份為藺稷知曉卻不曾被其為難后,則更加窮盡心力。
隋棠待其亦多似長輩親近,尤其這會聞她絮叨,望向她的雙眼中多出孺慕之情。
“姑姑以往也這樣侍奉阿母嗎?”
蘭心乍聞提起何太后,揉捏小腿的手頓了頓,“婢子比太后小四歲,這等近身又需技巧的活,那會還輪不到婢子。婢子在徐姑姑手下當差,原是要接她班的。”
“掌事姑姑的接班人,那也是內殿一二等侍女了。
”隋棠低聲道,“姑姑和我說說阿母以前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