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陽縣主回頭看向蘇妙漪,微微一笑,笑容里有釋然、有感激,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妙漪……的確是我的貴人。可惜我從前卻有眼無珠,目光短淺,竟將珍珠混作魚目……”
與扶陽縣主虛與委蛇久了,如今她突然放低姿態,真心真意地說這些話,倒是叫蘇妙漪不大習慣,愈發坐不住了。
“義母謬贊,此事本來就因我而起……況且我喚您一聲義母,替您做這些也是應當的。”
扶陽縣主搖了搖頭,又看向其他人,“今日除了要向諸位道謝,我還有一件事要宣布。前幾日,我因一念之差,險些造了殺孽,害了一條性命……”
此話一出,宴廳里倏然靜了下來。
除了容玠和蘇妙漪,其余人面面相覷,皆露出詫異的表情。
扶陽縣主眼眸微垂,輕聲道,“雖然那日沒有釀成大禍,可我這心中總是不安,所以明日起,我打算離開臨安,去凌音寺修行一段時日,以消除我的罪業,也為那個險些遭了無妄之災的人誦經祈福……”
容云暮微微一怔,驀地轉頭看向扶陽縣主。
容玠眼底也閃過一絲異樣。
連蘇妙漪都驚了,強撐著便要站起來,“義母,何至于如此……”
扶陽縣主卻走過來,拍拍她的肩,扶著她坐回原位,“我心意已決,你們都不必再勸了。”
容玠垂眼,默然不語。
知微堂的幾人不清楚狀況,可容家幾人和蘇妙漪卻明白,扶陽縣主此番離開臨安去佛寺,絕不僅僅是為了祈福修行那么簡單,或多或少還帶著些避嫌的意味。
盡管今日在公堂上,蘇妙漪已經將話說到了那個份上。可只要扶陽縣主和容云暮還在同一個屋檐下,還是免不了讓眾人想起那些謠言,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暫時避一避風頭,任時間沖淡一切……
宴廳內原本松快的氛圍頓時又變得凝重。
見狀,扶陽縣主強顏歡笑起來,一邊給自己斟酒一邊說道,“都板著個臉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今日既是家宴,也算是我替自己辦的踐行宴。我還有些話,想要一一同你們說……”
她率先與蘇妙漪碰杯,望過來的眼神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柔和,“妙漪,不管你愿不愿意認我這個義母,如今我都是真心把你當做女兒來看待了……我不清楚以容府之勢,還配不配做你的靠山。可往后不論遇到什么事,只要你開口,容氏一定會傾全族之力替你達成心愿……”
蘇妙漪心緒紛雜,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訥訥地舉起杯,飲了一口鹿梨漿。
扶陽縣主將杯中酒飲盡,又從旁拿起酒壺,替自己斟了一杯,走到容玠跟前,笑道,“玠兒。”
容玠攥了攥手,站起身,“……母親。”
“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母親的氣,覺得母親自私……可在母親心中,任何人都沒有你重要。母親只是想保護你,可惜用錯了方式。”
縣主苦笑,“從前我總覺著,你要做的事就如同蚍蜉撼樹、飛蛾撲火,可有人同我說,你不是飛蛾,也不是蚍蜉,你會是刀斧與江流……往后,母親不會再阻攔你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母親在青燈古佛旁,也會替你祝禱,愿你功成愿遂。”
容玠眼底那汪寒潭終于起了波瀾,泛起粼粼漣漪。他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么,可卻又什么都難以啟齒。
知子莫若母,扶陽縣主沒有等他開口,便將杯中酒飲盡,又朝容奚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