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有過肌膚相親的人,雖說幾年未見,可如今這樣裸裎相對,心里再怎么坦然,也難免起一些波瀾,只要想點別的就好。
她如是安慰自己,拾起了托盤里的紗布和藥瓶。
可見到封令鐸背上,那道皮肉翻卷的傷口之時,姚月娥的心口還是跟著抽動了一下。
方才大夫看傷的時候她不在,又聽人說只是皮外傷,她便以為只是塊不痛不癢的小傷。如今驟然一見,才知原來他們口中但凡不會要命的傷都叫皮外傷,跟大小深淺都沒有關(guān)系……
姚月娥努力裝得淡定,清了清嗓子,側(cè)身坐在了床沿。
然而待她看得清了,姚月娥才發(fā)現(xiàn),原來封令鐸身上還不止這一處外傷。
那片線條精壯的脊背上,大大小小分布著許多傷口。只是這些傷口經(jīng)年累月,已經(jīng)痊愈,只有留下的瘢痕凹凸,昭示著傷口曾經(jīng)的猙獰。
在這之前,戰(zhàn)爭對于姚月娥來說,還只是耳食之言、道聽途說,她知道那很危險,卻從未親眼見過,直到現(xiàn)在……
“怎么?”
似乎長久地沒有聽見動靜,封令鐸出聲詢問。
姚月娥回神,趕忙搖頭道了句“沒事”,轉(zhuǎn)身卻取來兩塊圓鏡,將他后背的傷口照給封令鐸問:“傷口我看著有些嚴重,不知道要不要再讓大夫來看看?”
誰知封令鐸往鏡子里瞅了一眼,回頭卻對姚月娥道:“不用找大夫了,你去找點針和線,替我縫起來就行。”
“什、什么……”姚月娥結(jié)舌,忙道:“府上有備著麻沸散么?”
封令鐸回身瞧了她一眼,那眼神又涼又寒,好像姚月娥說了什么看不起他的話似的。
“怎么?”姚月娥怔忡,卻無端有點心虛。
封令鐸又轉(zhuǎn)了回去,道:“之前比這嚴重的傷都是直接縫的,這點小傷要什么麻沸散,又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孩子。”
姚月娥“哦”了一聲,當真尋來銀針和絲線。按照封令鐸的吩咐,銀針和絲線先用沸水煮開,而后浸上了濃酒。
針尖穿破皮肉的時候,姚月娥緊張得手抖了一下,還好沒有扎錯地方,封令鐸也當真不覺痛似的,哼都沒哼一聲。
她這才放心地使了力氣,等到拔針頭的時候,姚月娥兩次手滑沒拿穩(wěn),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指尖早已是汗涔涔的一片。她趕緊在浸了濃酒的巾子上擦了擦。
床頭通明的燭火跳躍,兩人就這么沉默著,溫潤的呼吸打在薄汗浸染的脊背,像毛絨絨的粉撲子掃在心上。
封令鐸很快就心猿意馬。
他倏爾想起上次那個問了一半的問題,復又繼續(xù)道:“之前問你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啊、啊?”姚月娥手下一亂,扎得封令鐸輕嘶一聲。
他蹙眉回頭想看她,卻被姚月娥單手摁住后腦勺給扭了回去,某人還欲蓋彌彰地假意含糊了句“什么”,一副完全不懂封令鐸在說什么的樣子。
官場上的老狐貍,怎么會看不懂她這點三腳貓的伎倆,事到如今,封令鐸也懶得跟她打啞謎,于是單刀直入地提醒她,“別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么。”
說什么?自然說的是上次被葉夷簡打斷的那個問題。
封大郎君難得放下自尊,低聲下氣地向她討要一個機會,當然得咬死了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