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上下掃視他,最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的臉是一派天真的,說話卻一針見血:“你是不是很難原諒你自己?”
誰都沒話說了,沉默像雨一樣壓下來。
那一刻,他們不是再是奴妻與少爺,更別提叛徒與雙性。只是兩個試圖從基因詛咒中逃出來的人。
是曲府徹夜未眠的兩盞燈。
一聲悠遠的槍響喚起驚鳥,本年度最后一場狩獵游戲正式開始。忍冬一推開飄窗,就聽見獵犬追捕松雞的狂吠聲。白茫茫的大地上,獵物無處可逃。
“這我們凍鼠之間的事,與你無關。”剛被羞辱過,忍冬不太喜歡這個沒挨過一天鞭子的所謂同伴。他戴上手套站起,好像在思考要不要去狩獵現場觀摩。
“別,”曲佑英急著拉攏他,一把將他摁回去:“你過去只會被當成賭注賣出去。”
忍冬有些不悅地打斷他:“小少爺,我想參觀曲府都不行嗎?“
曲佑英咧開嘴笑:“那你可得來我房間一趟了。”
曲佑英確實有東西要給他看。這是一份外陰切除手術的可行性分析,研究結果是低風險手術,標了綠色記號。
還有幾頁匿名報告寫著乙方為完全功能型雙性,已符合切除標準。患者主動申請,知曉并承擔所有手術風險。若失敗,器官均自愿捐獻。
“你……”忍冬緩緩伸出指尖,指腹掃過那一行潦草的手寫,像在確認自己沒有被視線所欺騙。
他沉默了好久,情緒仿佛被壓在冰川底下,冒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眼神里沒有驚訝,而是滑稽的顫抖,一種壓抑過度的欣喜:“怎么想起來給我看這個?”
曲佑英從廁所出來。他喉頭動了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些,卻失敗了:“他們都想逃走,你是我見過唯一一個想從根本上改變這一切的人。”
空氣陷入僵滯,桂花香從窗縫飄進來。兩人之間的距離并不遠,卻隔著經年的沉默。忍冬終于放松地坐下來,指尖滑過那一頁評估圖,低聲開口:“你想帶我一起做?”
“做!”曲佑英脫口而出,接著用更克制的聲音補了一句,“如果你愿意。”
“我就算了。”沉默中,忍冬緩緩抬眸,圣母一般慈愛地注視他:“我懷孕了,蔣家不會放過我的。”
曲佑英像是被什么擊中。他笑了一下,卻笑得疲憊:“沒關系,其實我也做不了,我沒有醫療許可。”
現行帝國法律規定,雙性看診必須得到夫主同意。一張薄薄的紙,堵死了多少雙性的命?
“你求我啊。”忍冬像條得意的黃鸝鳥,清亮地告訴他:“我把我的看診機會讓給你,你去打點醫生。”
“那您呢?“曲佑英跪在他身前,手掌搭在他膝上,完全被忍冬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他眼睛亮亮的,語氣卻真正低落下去。
忍冬對他狡黠一笑,意有所指:“我和少將不會這么快有孩子的。“
這一刻,他們終于像是站在了同一條逃生通道的兩端。一個早已籌謀,一個卻才剛被點燃。
曲佑英忍不住擁抱了他。他生來就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卻詭異地在這個比他小幾歲的男人身上找到了缺失的母愛。
忍冬的發梢也是軟的,撫過他脊背的手指像豎琴撥動。他不禁在心里想,父親,對不住了。
這時,一陣急切的敲門聲打斷了屋內籌謀的兩人:“小少爺,老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