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再有山神娶親,無人敢不從。
韓紀默然半晌,問:“陳記藥鋪可還有別的小姐?”伙計道:“陳記藥鋪掌柜家有三個兒子,女兒只有這樣一個。
”韓紀又摸出幾枚銅錢賞給伙計,喝了幾碗茶,吃了一小把黃豆,便請人指了陳家方向,買了幾個包子一邊吃一邊走到陳記藥鋪前。
到了一看,只見陳記藥鋪門前依舊人來人往,嬰兒啼哭聲,男人說話聲,婦人安撫聲一時響起。
陳記藥鋪不遠處便是陳家大門,此時張燈結彩,紅綾飄飄,只是來往之人個個神情凝重,唉聲嘆氣。
一輛馬車停在陳府大門前,一個丫鬟捧著木匣走下。
她手中所捧之物乃是自家小姐的喜服,此物本該小姐自己繡成,可如今小姐時而清醒,時而昏沉,自然是做不了的。
于是家中夫人便請了鎮上最好的繡娘連夜趕制,今日便是送來給小姐試試尺寸。
她年齡不過十三四歲,只道自家小姐被神明奪去了魂魄,只消轎子抬到山洞中待上一夜便會恢復如初,因此面上并無愁苦之色,只是小心謹慎地捧著喜服入府。
走過長廊,繞過前廳,丫鬟緩步來到后院一間廂房門前,青蔥玉指輕扣房門,恭敬道:“夫人,喜服取來了。
”里頭陳夫人咳嗽一聲,道:“喜冰,你進來吧。
”喜冰推門而入,只見房間之中窗戶緊閉,帷幔低垂,昏暗無光。
往日姿容秀麗,溫雅賢淑的小姐此刻墨發披散,粉黛未施,呆呆愣愣地靠在床頭。
從前和藹慈祥,溫柔無限的夫人坐在小姐身側雙眼泛紅,神情悲苦。
喜冰年紀雖小,卻也察覺閨閣之中涌動著一股極重極痛的哀傷之風,因此走到夫人身側,兀自低下頭來,不敢多言。
陳夫人打開木匣,凝視著里頭那件鑲金點翠的喜服良久,方才取出喜服,緩緩在自己膝頭攤開,對著癱坐在床頭的女子道:“玉兒,你讓娘瞧瞧這身喜服合不合身?如果不合身,娘今天晚上給你改了,免得明日耽誤了吉時。
”陳時玉緩緩抬頭,面色蒼白,眼神空洞,如提線木偶一般站起身來,直直地張開雙手,一動不動。
陳夫人顫抖著手將喜服披在女兒身上,哽咽道:“合適,再合適不過了……”話說一半,她再壓抑不住心中痛苦,將女兒抱在懷中嚎啕大哭起來,道:“玉兒,你走吧!快些走吧!不要嫁給山神!你快快走吧!”可無論她如何呼喚,女兒都毫無知覺地站在原地。
哭聲漸漸弱了,喜冰扶著陳夫人走出房間。
昏暗無光的房間里,鑲金點翠的喜服如一只沉睡的僵尸靜靜地躺在木匣中。
稀薄清冷的月光從窗欞縫隙中刺進屋內,照在陳時玉毫無血色的臉上。
她簡直是個玉做的美人,白玉雕成,清透無比,只是不像人。
喜冰將夫人扶回房中,心中擔憂小姐,急忙趕回。
夜風乍起,紅綾在冷冰冰的月光下翻滾著,如萬千個女人纖細的臂膊浴血糾纏在一起。
燈籠晃動不停,燭火明滅不定,發出砰砰的撞擊聲,像將死之人緩慢而沉重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