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了落荷軒,大小姐簡直就是她的夢中情主子,長得好,氣韻佳,關鍵是還任她發(fā)揮。
就是別突然讓她陪著下棋吧,桂巖自然沒拿軟墊。
黑白棋子在這四方棋盤上亂七八糟的,她下的漸漸冒汗,青石上一絲涼意也沒有。
柏韞執(zhí)黑棋,一手虛虛扶著頭,白皙的手指順著發(fā)絲方向輕掃,倒是很有耐心地等著,但桂巖覺得自家姑娘跟個玉面黑煞一般,緊張的吞咽了口。
屋內一柱線香燃盡,被逼到無甚腦力的桂巖咬著指腹,忽然眼尾一動福至心靈,喊了出來:“姑娘,這幾步你是在學奴婢的步子下嗎……奴婢愚鈍,不懂如何變化局勢,而且,這樣姑娘也是無法快速握住贏權的吧?為何如此做?”“啪嗒”,棋子磕置在了青石桌上,柏韞放下手中一個黑子兒。
空氣中起了氣流,風扇著云絮遮住了天上烏金,時明時暗。
半方頑石一棋開,天光云影照尸骸。
柏韞雙瞳幽黑,添了幾分笑,她今日倦得眼尾稍挑,一貫清絕的面上倒是借笑容勾出幾分妖,“白棋路數(shù)有可取之處,可惜消磨后只能自取滅亡。
”她站起來錘了錘肩膀,一把卷起書頁隨意一擲,扇滅了石桌香爐里的烏沉香。
香灰輕飄飄騰在空氣中,如龍駕云。
桂巖怔了怔:“姑娘多笑笑,府內風光好。
”“是啊,是要笑笑”,若擺出一副心力渙散要斷氣的樣子,只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城門一直沒有柏廣的消息,齊榮霜在府上緩步,想靜一靜心神,一路上目光所及的很多地方都刻有不同的圖樣,錯落有致的紋飾磚石給整個府院增色不少。
她撫摸了每一塊刻有精致圖案的磚石——這是柏尚天幼時畫的。
他自小就與她親密,她的第一個孩子,是精心托捧著養(yǎng)大的。
柏尚天不喜歡在白紙上作畫,找來人物圖樣繪本讓他臨摹也不肯,有時候催得緊了,也只愛偶爾涂些山兒水兒的,齊榮霜那時還沾沾自喜,覺得兒子一畫就是筆下有山水,將來必定是xiong中有丘壑。
可柏尚天并不愛在紙上畫山水,在和自己的書畫先生探討時,他說出了緣由:“花鳥魚蟲,動趣橫生,更別說人能嬉笑嗔罵,言語皆能動容,若將其禁錮在一片薄薄紙上,再精湛的畫工也沒得變化,只能任其死氣沉沉了。
”這位書畫先生倒不是個對學子一棒子打死的迂腐夫子,反倒饒有興致地問眼前這個七八歲的氣宇軒昂的小公子,“如何生變?”這還是第一次有先生在他說出自個觀點時心平氣和地詢問自己,柏尚天很高興,小手一揮,讓先生等他兩天再給答復。
于是府上的磚石就遭了殃。
……透過磚石的鏤空處,隨著腳步和草木的改變,圖樣是裝點也是畫布,眼前景象輪換上映,當初移步換景,如今也換了歲月。
齊榮霜這一生經歷太多風風雨雨,臉上的皺紋,如同歲月的刻痕,每一道都記載著不為人知的是非與取舍。
但喪子之痛非比尋常,讓這張臉一夜蒼老了十歲。
如今柏廣失蹤,對她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可齊榮霜從不是個脆弱的女人,她不能頹唐,柏家必須,也只能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