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頁翻動時,一張夾在里面的紙條飄落在地。姜繆彎腰去撿,看清上面的圖案時,呼吸驟然一滯。
那是一幅用炭筆勾勒的竹子,竹節(jié)分明,竹葉卻畫得隨性,與她收到的信里,九如畫的竹子,一模一樣。
九如說,他畫竹時總愛多畫一片卷葉。
那時她還回信笑他:“哪有人次次只畫竹葉的?”
姜繆捏著紙條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指腹摩挲著那片卷曲的竹葉。
“這是……”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連自己都聽出了那份難以掩飾的急切。
宋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臉色微不可察地變了變,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前幾日看雜記,隨手畫的。”
“隨手畫的?”姜繆抬眼望他,眼底的疑惑像潮水般翻涌,“夫君畫竹是拜了什么老師么?這樣的畫法。我認識的一人也是如此。”
“這湯……”宋墨率先打破沉默,端起案上的羹,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很甜。”
姜繆回過神,笑了。那笑容很淡,卻像春日的融雪,瞬間漫過眼底的迷茫:“你喜歡就好,我明日再給你燉。”
她將那張畫著竹子的紙條小心翼翼地夾回雜記里。
有些話,不必急于說破。
有些情,不必急于確認。
她知道,九如的字跡,九如的竹畫,不會平白無故出現(xiàn)在宋墨的書里。就像她知道,宋墨夜里的咳嗽,宋墨擋在她身前的背影,宋墨眼底藏不住的關切,都不是作假。
離開宋墨住處時,夕陽正斜斜地穿過梅林,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賴嬤嬤在廊下等著,見她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不由得納悶:“公主今日怎么這般高興?”
姜繆摸了摸袖中那枚竹荷包,指尖的溫度透過粗布,傳到心口,暖得她鼻尖微酸:“沒什么,就是覺得……今日的藥味,沒那么苦了。”
她姜繆坐在書桌前,沒有像往常一樣寫信。
鋪開一張宣紙,研墨提筆,畫了一片卷葉竹。
竹節(jié)處,她刻意模仿著宋墨的筆鋒,添了一道淺淺的彎鉤。
燭火在紙上跳動,將那片竹葉映得仿佛要活過來。姜繆看著畫,忽然想起那日在梅林,她撞進他懷里時,聞到的淡淡藥香,和他心跳的聲音。
姜繆將那幅卷葉竹仔細收好,又從箱底翻出一個舊木盒。盒子里裝著她從南楚帶回來的所有東西——半塊啃過的窩頭,一片曬干的花瓣,還有一沓厚厚的信。
她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信,信封上的字跡蒼勁,帶著南楚風沙的粗糲。她輕輕念著信尾的落款:“九如,于云機廟后山。”
窗外的風穿過梅林,帶來素心院方向隱約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