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會長的臉瞬間變得慘白,瞳孔因恐懼而放大,他張開嘴巴想要求饒,想尖叫,卻被張岐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嗚嗚”的悶響從指縫里擠出來,他拼命搖頭,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程牧昀沒再看他,轉(zhuǎn)身走向大廳中央。
他舉起火把,火苗在他掌心跳躍,映得他側(cè)臉的線條愈發(fā)冷硬。
周圍的東州軍早已收到指令,紛紛點燃了手里的火把,將其扔向鋪著絲絨地毯的地面、掛著厚重窗簾的窗臺、堆著名貴木料的角落。
“呼——”
干燥的織物遇火即燃,火苗“騰”地竄起,迅速舔上窗簾,卷向帷幔。
程牧昀將手里的火把也扔在地上,火舌順著地毯蔓延,很快便燒到了廊柱下。
羅會長眼睜睜看著火焰越來越近,灼熱的氣浪烤得他皮膚發(fā)疼,濃煙嗆得他劇烈咳嗽。
程牧昀轉(zhuǎn)身往外走,身后的火光越來越旺,噼啪作響的燃燒聲里,還夾雜著宮田竹次郎壓抑的嘶吼和羅會長絕望的嗚咽。
張岐緊隨其后,在他踏出大門的瞬間,回頭看了一眼那片火海——曾經(jīng)金碧輝煌的羅公館,此刻像一頭燃燒的巨獸,在濃煙中發(fā)出痛苦的咆哮。
程牧昀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黑皮鞋踩在門前的青石板上,沾了些許火星,又很快熄滅。
他抬頭望向天邊,云層厚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晨光如利刃,艱難地從厚重云層的縫隙間掙出,傾灑而下,精準籠罩在程牧昀那沾滿塵土、卻依舊筆直如松的背影上。
那背影像是承載著千鈞重量,又似一柄刺破混沌黑暗的利刃,帶著孤絕與堅韌,在天地間勾勒出一道沉默卻震人心魄的剪影。
救火隊的動作不可謂不快,幾乎是火情剛起便迅速抵達,可東州軍如一道無情的屏障,硬生生將他們攔在羅公館外。
羅公館的大火,像是被惡魔附身,瘋狂肆虐,火勢兇猛得遠超程公館,赤紅的火光沖天而起,囂張地扭動、翻涌,幾乎要把黎明本就微弱的陽光徹底吞噬,將整片天空染成灼熱的血色。
程牧昀靜靜佇立在羅公館外,像是與這熊熊烈火對峙的孤膽英雄,又似被命運放逐的失意人。
他目光緊鎖著火舌舔舐程公館的畫面,眼睜睜看著曾經(jīng)的居所逐漸被燒成殘垣斷壁,每一分每一秒的灼燒,都像是在剜他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程公館徹底淪為一片焦炭般的廢墟,他才緩緩挪動腳步離開。
身旁,熱浪一波波洶涌襲來,滾燙得幾乎要灼傷他的皮膚,而他的眼里,滾燙的熱淚在打轉(zhuǎn)。
這一刻,程牧昀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徹徹底底失去了所有退路。
往后,再被人提及,那些“殺人放火”“冷血槍殺”的標簽,會如影隨形。
他“殺人魔”的名號,再也繞不開、躲不掉,將永遠釘在命運的恥辱柱上,成為他一生都甩脫不掉的沉重枷鎖。
只是,誰不想做個好人呢?
在靈魂最幽微的角落,程牧昀無數(shù)次勾勒過“好人”的模樣。
那該是行走于朗朗乾坤下,衣角帶風,目光清澈,所到之處,旁人會心悅誠服道一聲“品性端方”。
他也曾盼著,以清白之姿立于世,像蕭梧新一樣,用正義與溫柔,為自己、為身邊人撐出一方晴朗天地。
可命運偏是頭暴戾的兇獸,張牙舞爪地將他往墮落深淵推搡。
那些堅守的正義,像握在掌心的細沙,越是用力攥緊,越是簌簌地落。
想要擁抱的光明,在現(xiàn)實泥沼里被反復碾壓,碎成星星點點的殘光,再難聚成照亮前路的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