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里沒什么恨,也沒什么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無力,混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陳鶴德被那目光看得心頭一緊,只覺得這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刻。
沉默片刻,許灼華抬起手,五指虛虛攏著,做出一個握麥克風的姿勢——那是胡茉莉登臺時常做的動作。
陳鶴德立刻明白了:“你想問胡茉莉的事?”
她點了點頭,又抬起手,食指在掌心虛虛劃了劃。
“我這就去拿紙筆!”杏花反應快,轉身就往外跑,不一會兒便捧來筆墨紙硯。
許灼華撐著坐起身,陳鶴德連忙伸手扶她在背后墊了個軟枕。
她接過鋼筆,指尖卻控制不住地顫抖,筆尖懸在紙上,半天落不下去。
許灼華將寫滿字的紙舉到陳鶴德眼前,目光像淬了冰,死死盯著他。
紙上的字跡因用力而微微發顫,兩個問題擲地有聲——為什么要誣陷胡茉莉吸食鴉片?明明可以是重傷不治,為何偏要往她身上潑這臟水?
她此刻腦子混沌,竟忘了自己寫的是簡體字。
這個年代,除了程牧昀,誰也認不出這些橫平豎直的筆畫。
陳鶴德湊近了看,眉頭越皺越緊,那些字像陌生的符號,在他眼里擰成一團。
最終只能歉疚地搖頭:“許小姐,這字……我實在認不得。”
許灼華低頭看向紙面,那些熟悉的簡體字突然刺得她眼疼。
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著,“知——了——知——了——”,聲聲刺耳,像往她心上扎針,煩得她恨不得抓起什么東西砸出去。
一股怒火夾雜著絕望涌上來,她猛地將紙揉成一團,狠狠攥在手心。
是啊,有什么意義呢?
無論理由是什么,胡茉莉的名聲已經被釘死在恥辱柱上,結局早就寫好了,追問原因不過是自欺欺人。
她忽然抬起頭,用眼神示意所有人出去。
杏花還想再說什么,被陳鶴德拉住了。
柳大夫嘆了口氣,帶著小河輕輕退了出去。
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所有目光。
許灼華背靠著門板滑坐下去,雙臂緊緊抱住膝蓋,將臉埋進臂彎。
壓抑了太久的眼淚終于決堤,無聲地淌下來,打濕了衣襟,也打濕了那份無人能懂的質問。
許灼華心里跟明鏡似的,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哪是她一個人能攔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