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平安無事,好好地從手術室里出來,從此后,我放手,不再對他言愛,不再靠近他,不再糾纏他。
他在手術室里生死未卜時,她這樣向上天許諾。
自此后,她會遵守這個諾言,到老,到死。
收到朱舊的第十二封信時,傅云深已經在醫院里住了快二十天。術后的調理與養護極為重要,這一次李主任堅決押著他住院,他對此也毫無異議。在他手術前,他就安排好了公司的事,他將手中的股份全部轉給了姜淑寧,也辭掉了副總的職位。
云深:
見信如晤。
昨天我竟然喝醉了,有個同事過生日,正好我們都沒有工作安排,大家晚上吃飯的時候就熱鬧了一下。
其實我的酒量練得越來越好了,但我們喝的是本地土產的一種烈酒,不僅我,很多男同事也都喝得微醺,只有萬年酒鬼季司朗一點事都沒有,他這輩子大概都不知醉酒是什么滋味吧。
我知道,大家有點故意想喝醉。因為就在頭一天,我們得知一個令人無比悲痛的消息,我們的一名同事在飛往澳洲參加醫療會議時,在烏克蘭上空飛機遭遇了襲擊,不幸遇難。
云深,我一直在同事與病人面前,表現出鎮定、冷靜,以及樂觀。可是很多時候,我真的覺得非常的崩潰,外界談論起敘利亞,看見的永遠都是一些冰冷的數據,死去多少人,傷亡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被迫逃離家園流離失所,可我們卻是每一天都在親眼目睹著這些死亡,這些傷害,這些似乎永遠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苦難。
我知道,不僅僅是我,還有我的很多同事,國際志愿者與本地的醫生們,都在承受著這些心理壓力。
有個本地女同事跟我說起,她晚上睡覺時,閉上眼,總會回想起病人躺在手術臺上時痛苦的模樣,那些斷肢、鮮血、破碎的身體……這個年輕的女醫生才二十出頭,去年剛剛從醫學院畢業,她說她這一年所做的手術,接待的病人,也許將比她一生的從業經歷都要多。她告訴我,等這場戰爭結束,她也許不會再從事醫療工作。但現在,她會堅持,也必須堅持。
我們都一樣,再多的恐懼、害怕、難受,再大的心理壓力,也必須堅守。因為我們是醫生。
由于安全情況惡化,我們被迫停止了伊拉克東北部tikirt的醫療工作,整個營地撤離,大部分同事退回臨近的流動診所待命,我與司朗,以及一名護士、一名后勤人員,一起被派遣前往敘利亞阿勒頗地區增援,那里的醫療情況十分嚴峻,尤其需要外科醫生。
明天我們就要出發了,接下來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不能給你寫信。
不用擔心我,我跟你說說話,心里舒服多了。
想念你。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