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柒號,陳平川!”
他應聲,依言走向左手邊的甲字號區(qū)。
“甲字捌號,陳仲文!”
陳平川的腳步頓了一下,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他轉(zhuǎn)過頭,只見陳仲文正臉色煞白地站在那里,聽到自己的號牌,整個身體都明顯地僵硬了一下,顯然也沒料到。
他竟然和自己的侄兒是“鄰居”。
陳仲文拿著木制號牌,雙腿如同灌了鉛,磨磨蹭蹭地走過來。
他全程低著頭,不敢看陳平川一眼。
陳平川懶得理會他,徑直找到自己的號舍,推開那扇矮小的木門,走了進去。
號舍狹小得令人發(fā)指,僅能容身。兩塊斑駁的木板,白天架起來是桌案,晚上拼在一起是床鋪,空氣中飄浮著一股陳腐的霉味、汗臭和淡淡的尿騷味,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息。
因為,考試期間,考生的大小便都要在這里解決,平時也沒有人仔細打掃,味道可想而知。
沒有抱怨,陳平川有條不紊地取出文房四寶,將筆墨紙硯一一擺好,然后便閉目靜坐,調(diào)整心態(tài),將外界的一切嘈雜與內(nèi)心的雜念,緩緩摒除在外。
隔壁的號舍傳來一陣叮里哐當?shù)捻憚?,似乎是墨錠沒拿穩(wěn),掉在了地上。緊接著,是一陣被極力壓抑的、煩躁粗重的咒罵聲。
“鐺——鐺——鐺——”
開考的鐘聲敲響,三聲之后,整個貢院數(shù)千個號舍內(nèi),瞬間陷入一片死寂。考官們捧著一疊疊密封的試卷,開始在狹窄的巷道中穿行分發(fā)。
試卷到手,紙張粗糙,墨香撲鼻。陳平川目光落在題目上。
的“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而后便提起筆,飽蘸濃墨,在草稿紙上開始行云流水地書寫。
隔壁的陳仲文,卻像是被扔進了熱鍋里的螞蟻。
他死死盯著那兩個題目,只覺得眼前陣陣發(fā)黑,腦子里好似塞滿了一團亂麻,嗡嗡作響。
這些年,家道中落,親戚不合,他哪里還有半分心思治學?
學問早已荒疏得一干二凈。汗珠從他的額角密密麻麻地滲出,沿著干癟的臉頰滑落。
他偷偷透過墻壁上的一道縫隙,朝陳平川的號舍窺探。
只見那個他的侄子,正襟危坐,神情專注得如同一尊石像,筆尖在紙上穩(wěn)定地劃過,發(fā)出“沙沙”的聲響,那聲音仿佛一道道鞭子,抽在他的心上。
一股尖銳的嫉妒和不甘,涌上他的心頭。
憑什么?憑什么這個被趕出家門的小雜種能如此風光,而自己這個正兒八經(jīng)的秀才,卻要在此坐以待斃,受盡屈辱?
他不能落榜!絕對不能!
家里已經(jīng)沒有錢再供他考試了,這是他翻身的唯一機會!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田中破土而出。他眼中最后的猶豫和掙扎,迅速被孤注一擲的瘋狂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