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呦,平川賢弟!抱歉抱歉,為兄一宿都在想你,覺也沒睡好,所以遲到了!”
來人正是梁坤,他一身錦衣,滿面春風,親熱得仿佛陳平川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他不由分說,搶在仆人前頭,親自為陳平川掀開車簾,那姿態低到了塵埃里,腰彎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賢弟!這一路山高水遠,風餐露宿,為兄定當鞍前馬后,將你照顧得妥妥帖帖,護你周全!”
陳平川似笑非笑,拱手道:“那就有勞梁大人了。”
……
旅途第一夜,驛站之內。
簡陋的房間里,油燈的光暈將屋子染得昏黃。
陳平川將自己嘔心瀝血繪制的順城規劃圖紙在桌上小心鋪開,正欲就著燈火仔細研究。
那上面不僅有城市布局,更有水利改造、商路規劃的詳盡標注,是他所有計劃的藍圖。
梁坤端著一壺新沏的熱茶,滿臉堆笑地走了進來,腳步輕快。
“賢弟真是宵衣旰食,國之棟梁啊!來,喝口熱茶解解乏!”
話音未落,他走到桌前,腳下“不慎”一個踉蹌,身體夸張地向前一撲,手中那沉甸甸的紫砂茶壺脫手而出。
“嘩啦”一聲,一整壺滾燙的茶水,不偏不倚,盡數潑在了那張凝聚了陳平川無數心血的圖紙之上。滾水與墨跡相遇,瞬間洇開,那些清晰的線條與精密的標注,轉眼化作一片模糊狼藉的墨團,再也無法辨認。
“哎呀!你看我這笨手笨腳的!罪過!罪過啊!”梁坤臉上滿是驚惶與自責,連聲道歉,幾乎要頓足捶胸,“賢弟,真是對不住,我……我這就給你擦干!”他說著,便要伸手去拿抹布。
陳平川靜靜地看著那片被毀掉的心血,臉上卻不見絲毫惱怒,反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抬手阻止了他。
他抬起手,用食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無妨,”他的聲音平靜如水,“區區一張圖紙而已,梁兄不必介懷。所有的東西,都在這兒裝著呢。”
梁坤臉上那熱情洋溢的笑容,頓時僵硬了一瞬,隨后干笑兩聲,退了出去。
夜深人靜,陳平川還在思考,房門被輕輕叩響了三下。
一個身材纖細的小廝端著一杯安神茶走了進來,他低著頭,故意粗著嗓子,聲音聽著有些滑稽:“陳……陳大人,天晚了,喝杯熱茶再睡吧。”
陳平川心中正覺奇怪,這小廝的身形怎么看都有些眼熟。他接過茶杯,小廝卻并未離去,反而緩緩抬起了頭。
一張布滿了灰塵、沾著幾點泥污卻依舊清麗無雙的臉龐,映入眼簾。那雙眸子在昏暗的燈光下,亮得如同星辰。
“張……若素?”陳平川手里的茶杯險些驚得掉在地上。
女扮男裝的張若素對著他,抿唇一笑,拂去了臉上的偽裝,眼中盡是狡黠。
“陳先生,”她的聲音恢復了清脆,“順城之行,赴湯蹈火,豈能少我一個?”
陳平川一時哭笑不得,他們早已遠離京城百里,此刻再將她送回,已是萬萬不能。
他看著張若素那雙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終只能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罷了,由得她了。
半月之后,當一行人終于抵達順城時,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