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太太就是閉了個眼,一點都不痛苦。上面已經收拾好了。”二舅先是對我說,我鼻頭一酸,而后二舅越過我對庫洛洛說:“跟好我的車。要開大燈,山上沒有路燈。”
庫洛洛點點頭。
白色suv不疾不徐地開在車前燈能照射到的范圍內。山里一到晚上就很安靜,今晚連月光都沒有,山影幢幢,一片混沌的漆黑。
赤霞村也早早就沉入夜色中,suv和甲殼蟲接連開進停車場。庫洛洛從后備箱提出行李,我們跟在二舅身后向屋里走去。
行李箱的滾輪碾過凹凸不平的石子路,發出嘎啦嘎啦的細小聲響。另一種聲音慢慢加了進來,是用方言唱誦的佛經,輕聲細語,婉轉而綿長,像是在人心底纏繞盤旋、徘徊不去的一陣輕風。
小樓上下三層都亮著燈,是村里唯一一座燈火通明的房子。一樓有幾個人正在聊天,不像平時那么吵吵鬧鬧,但也沒有刻意渲染悲傷,仿佛只是如往常般相聚在一起,輕松地閑話家常。
受到這種氛圍感染,一直籠罩著我的悲意也消退了許多,我甚至笑著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站在那里的人有大舅、大舅媽、二舅媽和兩個表弟,跟著二舅回來的小表妹已經睡下了,外公外婆坐在桌邊。其他親眷一時半刻趕不回來,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
太后從他們之間走出來,她的表情也很平靜,只有眼眶微微泛紅。她先是對庫洛洛點點頭,表達感謝之情,然后對我說:“走吧,去看看太太。西魯也一起來,太太前段時間還在念叨你。箱子先放那邊吧。”
大表弟從庫洛洛手上接過行李箱,庫洛洛道了一聲謝,伸手扶住我的腰,以一種安慰的姿態與我一同走上樓。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在他這樣做之后,我的確好受了一些。
二樓客廳里家具都搬開了,整齊地堆在墻邊,為明天的儀式騰出空間。墻邊的柜子上放著一個舊式收音機,我聽到的佛經就來自于這里。再過去就是太外婆的房間,從我的角度能透過門框看到床鋪一角,還有床上蓋著被褥的人。
閉了閉眼,我抬腳走進房中,沒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靠在床上叫我的名字,只有面上蓋著白布的軀體撞入眼中。
我近乎麻木地走過去,在床邊站定。
太后彎下腰,輕聲對躺在床上的太外婆說道:“外婆,阿戀回來看你了。”
維持了一路的平靜在這一句話間龜裂粉碎。
我喉頭一哽,終于痛哭出聲。
生死有離別(四)
死亡是一種很微妙的狀態。
有很多人,你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和他有所交集,不說話、不見面、不關心彼此的近況遠景,對你來說,這個人除了曾經相識,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但你知道他存在于這個世界,你們的人生軌跡也許還會再次相遇。
而一個死去的人,他同樣不會再在你的生活中出現,與一個你完全不會去聯系的活人從結果上看毫無區別,而你就是能切實地感受到那種不同。活著就擁有無限可能,但死人沒有未來,過去所有幸福的、美好的、痛苦的、不堪的,乃至于互相的漠視,都只會在過去駐足停留,你只能從回憶里艱難地挽留住零星逃過時光磋磨的屬于他的色彩。","chapter_tit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