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廠長看著小李手里那疊稿紙,感覺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總不能明著說:你這劇本太反動,不能拍吧?那不得把老陳氣得當場吐血?知識分子最重臉面。
真要撕破臉,老陳一封舉報信捅上去,說他汪洋壓制創(chuàng)作自由,違背百花齊放方針…那也夠他喝一壺的。
他煩躁地擺擺手,像趕蒼蠅一樣:“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出去,稿子放這兒,回頭再說。”語氣里充滿了疲憊和無奈。
小李如蒙大赦,趕緊把稿紙放在汪廠長辦公桌上,逃也似的溜了出去,還輕輕帶上了門。
辦公室里重新安靜下來,但氣氛卻有些凝滯。
汪廠長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重重嘆了口氣,臉上寫滿了頭疼兩個大字。
他下意識地看向沙發(fā)上的蘇長順。
蘇長順剛才一直安靜地坐著,仿佛一個合格的背景板。
但汪廠長和小李的對話,以及汪廠長此刻那副愁云慘霧的樣子,他全看在眼里。
結合剛才汪廠長提到老陳,劇本,第三稿,不好處理,再聯(lián)想到這個年代的文化背景…
他瞬間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八成是哪個有才華但不懂政治的編劇,寫了個針砭時弊,甚至可能觸及紅線的敏感劇本,汪廠長想斃掉,又怕得罪人,或者怕被扣上壓制創(chuàng)作的帽子。
汪廠長看著蘇長順那張年輕,帶著點好奇的臉,心里忽然一動。
這小子,腦子活絡,眼光毒辣,連魯迅先生的《祝福》都能被他點出抗爭精神的新意來。
說不定…他有什么辦法?就算沒辦法,讓他看看,以局外人的角度提點建設性意見,或許能給老陳一個臺階下?或者…讓老陳自己知難而退?
”唉…”汪廠長又嘆了口氣,拿起桌上那疊稿紙,走到蘇長順面前,臉上帶著苦笑和一絲試探。
”小蘇啊,讓你見笑了。廠里…有點小麻煩。咱們廠的這位陳老師,是老編劇了,學問大,性子也…有點倔。他寫了這么個本子…”
他把稿紙遞給蘇長順,”題材…有點敏感。廠里覺得不太合適,委婉提過幾次意見,可陳老師…唉,認死理,非覺得這是個好本子,改了幾稿還是堅持要拍。我這…真是有點騎虎難下了。”
他故意說得很含糊,沒提具體敏感點,但眼神里的暗示很明顯:這劇本有問題,不能拍。
蘇長順心里門兒清。他接過稿紙,掃了一眼封面——《機關大院》。
嚯,這名字就夠直白的,他沒急著翻看內容,而是看向汪廠長,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理解和一絲年輕人的好奇。
”汪廠長,我明白您的難處。藝術家嘛,都有自己的堅持。不過…既然陳老師這么執(zhí)著,想必這劇本一定有獨到之處?要不…我拜讀一下?雖然我年輕識淺,但或許…能從一個外行的角度,提點不成熟的小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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