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躊躇道,“夜里不安全,小的還是隨您一道吧。
”蘇漁輕笑,“怕什么?這里難道還藏了吃人的老虎?”說罷她朝他招了招手,轉身踏入了夜色。
更深漏殘,幾盞風燈在夜風中晃蕩,昏黃里光影,隱約幾個執戟的兵丁,泥塑一般立著。
遠處響起幾聲馬兒的嘶鳴,旋即又歸于沉寂。
這幾日沉浸在重生的巨大轉折,竟連這軍營夜景都無瑕細看。
夜風拂過,帶著幾分涼意,連日的疲乏頓時為之一清,她索性停下腳步,將整個身子都沐浴在這溶溶夜色中。
仰頭望去,一彎殘月斜掛天邊,卻不知這彎明月,可還是前世照過她的那一輪?她繼續朝前走去,信步而停。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見一處營帳內燈火未熄,里面的談笑聲穿透夜色,一字不落地鉆入了耳中——“呸!甭管他贏了誰,老子可忘不了!”一個沙啞的嗓子啐了一口,語氣很是嫌惡。
“仗著家里那點威風,當年是怎么戲弄兄弟們的?寒冬臘月把咱們靴子丟到冰窟窿里,害老子凍掉了半個腳趾!什么玩意兒!”他聲音憤憤,引得一片嗡嗡附和。
“老陳說得在理。
”另一個聲音響起,“誰知道他是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我看吶,骨子里還是那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蘇漁眉梢一挑,他們討論的莫不是自己?帳內沉默了片刻,帳外火盆中噼里啪啦響個不停。
“可……可他這次,”一個年輕的嗓音插了進來,帶著隱隱的欽佩,“把石都尉從那個雜碎手里搶回來了,要不然石都尉鐵定交代了。
”聲音不大,卻像投入死水的石子。
“那倒是…”有人悶悶地應了一句。
“老王,你當時在門口守著,你說說?”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說來也怪,起初那姓祝的本是和將軍賭的,誰知那小子非要橫插一腳,姓祝的還特意警告他,輸了可是要剁手的,那傻小子跟聽不懂人話一般,鐵了心要賭,誰曾想最后還真讓他贏了!”此話一落,帳內頓時炸開了鍋。
"他怕不是使詐了吧?""放屁!在溧陽王眼皮子底下出千?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旁邊立即響起反駁的聲音。
"嘖嘖,敢接斷手的賭局,他膽兒夠肥啊。
""他莫不是想替將軍解圍?"有人冷笑,"就他?平日看見丁點血都腿軟,能有這份膽識?八成是嚇傻了才硬著頭皮上的。
""話不能這么說"一個聲音猶豫道,"我瞧他近日確實有些不同""狗屁不同!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罷了!"帳外的身影靜靜佇立著,月光清冷,只照亮了她半邊沉靜的臉。
下一瞬,她將帳簾掀起一道縫,帶著浸骨的夜風,少年突然走進帳中——帳內的議論聲頓時戛然而止!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門口那張年輕俊秀的面容,空氣頓時凝滯了。
士兵們眼神躲閃,不敢與蘇漁對視。
剛才還罵得最響的老陳,此刻一張臉漲成豬肝色,想擠出點恭敬,最后卻憋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有個年輕的士兵露出一絲討好,剛要站起來行禮,又被這尷尬的氣氛凝住了,屁股抬起后又訕訕地落下。
更多人則是冷眼旁觀,打量著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的少年,揣測他聽到了多少。
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