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漁聞言一怔,堂兄素來厭棄官場的蠅營狗茍,這是在暗示她徇私?她忽然壓低了聲音,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將軍竟這般關照在下?”朱祉叡呼吸驟然一滯。
少年仰著臉,那對茶色的瞳仁中清晰地映著自己的倒影。
帳外的風穿透進來,將對方身上那一縷若有似無的暗香吹散開來,絲絲縷縷地鉆入鼻腔,仿佛被驕陽照過的新雪,甫一觸及便散化了。
有那么一瞬,他竟荒唐地想想再湊近一些,俯身去深嗅一番。
朱祉叡倏地垂下眸子,再抬起時,方才的暗潮已被壓入了眸底深處。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她,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我只是奇怪,其余人擠破了腦袋也要搶的軍功,百夫長竟一絲也不垂涎?"蘇漁眼波微動,目光在朱祉叡臉上逡巡,試圖從他的神色剖出幾分端倪,可她竟辨不出對方是存心試探,還是無心之問。
此刻燕軍上下皆以為勝券在握,視西秦如待宰的羔羊,殊不知命運最擅長翻云覆雨,倒轉乾坤。
所有人都沒料到,這場看似唾手可得的勝利竟會演變成一場十三萬將士血染黃沙的慘烈結局郢都之戰,燕軍盡歿,無人生還。
白骨如山。
此戰燕軍精銳盡喪,國力驟衰,昔日多年雄踞諸侯之首,轉瞬便淪為他國笑柄。
七年后,秦軍伐燕,僅一年,霍驍便風馳電掣滅了燕朔。
蘇漁眸光如刃,“軍功素來是狼多肉少,將軍憑何覺得…我就能搶到?”朱祉叡聞言眉心微蹙,對方那若有似無的停頓,似在暗示著什么。
他眼底掠過一絲異色,“百夫長此話何意?”蘇漁眼波微凝。
前世烽煙起時,朱祉叡作壁上觀,竟能全身而退,她并不知這其中的內情,但無論如何,這郢都之戰,她不能讓阿兄摻和進去。
蘇漁忽然起身,她踱步到沙盤前,手指燕秦接壤的幾座城池,“將軍若是三軍統帥,當先取郢都,還是大梁?”寒風穿過帳簾,將燭芯吹得噼啪作響。
朱祉叡抬起頭,明滅的光影將他的瞳孔也染上幾分晦暗不明的色澤。
此問著實古怪,叫人摸不著頭腦,縱使蘇漁是個不諳兵法的草包,也應當知曉郢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郢都扼守西秦水源,四境江河皆由此過,一城動蕩則舉國皆渴,可謂秦之咽喉。
且其地勢低,四面無險可守,若是圍而攻之,此城便成了甕中之鱉,秦人不戰自潰。
而大梁依山而建,東西兩面皆是高地,易守難攻,其城墻高逾七丈,箭垛密如梳齒。
且此城的糧倉位于山腹之中,儲粟頗豐,縱使斷其城糧,亦可維持月旬——此等雄關天塹之城,縱有千軍萬馬,亦難攻下。
兩相比較下,毫無疑問,自當是先取易克的郢都。
斷敵水源,一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