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出來的不是兵,是一支奇特的隊伍。
領頭的恪衛用鐵皮喇叭吼:“筑城一日抵徭役十日咧!自帶家伙的,加三斤糧!給蜀王殿下干活,保家護城啊!”
后面跟著的,哪有什么青壯?全是面黃肌瘦的流民!
男人扛著門板、破筐,女人背著哭鬧的孩子,老人拄著拐棍,手里拎著豁口瓦罐、生銹鍋鏟……亂哄哄一片,眼神里混著對糧食的渴望和對城外大軍的恐懼。
李恪站在城頭,寒風卷著雪粒子抽臉。
他看著這支“施工隊”,心里直抽抽:這陣容,拍《饑荒》都不用化妝。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吼道:“鄉親們!薛延陀的狼崽子要來了!搶糧!燒屋!擄人!背后就是代州城,是你們的家小!今天,咱們就用這雙手,在這冰坨子上,給他們立起一百座墳頭!讓狼崽子撞個頭破血流!有沒有種,跟本王干他娘的這一票?!”
“干!”稀稀拉拉的回應被幾個漢子吼出來。
“為了糧食!為了娃兒!”
“拼了!總比餓死強!”
人群被點燃了,頂著風雪,涌向白茫茫的開闊地。
難題來了。選定的地凍得比鐵板還硬,鋤頭砸下去只留個白印子。
“殿下!凍土太硬!挖不動!”秦川急吼吼跑來。
李恪手一揮:“點煤堆!烤!”
黑煤塊迅速堆在基址周圍,火把點著。刺鼻的煤煙彌漫,橘紅的火苗舔舐凍土。
“撒鹽!”李恪盯著開始變軟變黑的地面下令。
珍貴的鹽粒被咬牙撒在烤熱的地上。滋滋聲里,凍土表層肉眼可見地軟塌下去。
“神了!真化了!”
“快挖!別讓凍上!”
流民們驚呼,隨即像打了雞血,掄起鋤頭、鎬頭,甚至門板鐵鍋,瘋狂挖掘。泥漿糊滿褲腿,沒人抱怨,只有號子聲和工具撞擊泥土的悶響。
另一邊,杜明月把代州城翻了個底朝天。
廢墻推倒,老灶臺扒開,破屋墻基遭殃。石灰、碎磚、黏土、沙子源源不斷運到城外。大木槽里,按改良“三合土”比例攪拌。灰白泥漿倒進基坑,簡陋木夯喊著號子夯實。
一座座低矮敦實的青灰圓堡,如同雨后蘑菇,在戰云籠罩的雪原上瘋長。彼此間隔數十步,像一片沉默的石林。
……
代州城西北三十里,薛延陀前鋒大營。
夷男可汗披著狼皮大氅,鷹隼般的目光投向代州。探馬回報:代州城外,一夜之間冒出了大片奇怪的“石丘”。
“石丘?”夷男眉頭緊鎖,“李靖老狐貍搞什么鬼?唐軍何時能在凍土上筑城了?”
蜀王李恪陣前斬崔乾懸頭示眾,更讓他怒火中燒。
“大汗,管他什么丘!末將帶一萬人,踩平它!”滿臉橫肉的萬夫長阿史那力拍胸請戰。
夷男眼神閃爍。他生性多疑,唐軍反常必有詐。但五萬大軍被土丘嚇住?笑話!
他點頭:“好!阿史那力,率你本部萬人前鋒,去‘試試’!若是虛張聲勢…哼,踏平它,直撲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