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明白了書記的用意,這絕非簡單的“鍛煉”。
但此刻,他需要的是表態(tài)。
“書記,”程飛語氣誠懇,沒有絲毫猶豫,“說實話,您提這個要求,我一點都不為難!相反,簡直是雪中送炭!食品廠馬上要正式運轉了,財務這塊正是我最頭疼的地方!您也知道,我們這種扎根農(nóng)村的小廠,想招個像張譯冰這樣正兒八經(jīng)財經(jīng)專業(yè)畢業(yè)的大學生,難比登天!人家都奔著大城市、大公司去了。她要是能來,那是幫了我大忙了!只是……”
“只是什么?”張家誠追問。
“只是,”程飛露出恰到好處的擔憂,“我們廠子在村里,各方面條件肯定跟城里沒法比,工作環(huán)境、生活便利性都差很多。讓譯冰這樣的高材生屈就到我們那兒,我總覺得……有點委屈她了,怕她適應不了。”
“小程啊!”張家誠聽到這里,臉上露出了釋然和贊許的笑容,用力拍了拍程飛的肩膀,“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條件差,正好磨煉人!找個清閑舒服的地方容易,可年輕人待在溫室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將來能成什么大器?我就是想讓她到基層去,到真正干事的地方去摔打摔打,見見世面!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話說到這個份上,程飛心領神會,立刻斬釘截鐵地表態(tài):“書記,既然您這么信任我,也舍得讓譯冰來基層鍛煉,那我這邊一點問題都沒有!廠子開張在即,只要譯冰方便,隨時歡迎她來上班!”
“好!好!小程,那就拜托你多費心了!”張家誠的笑容更加舒展,眼中流露出滿意的神色。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暮色四合。
張家誠執(zhí)意要讓司機送程飛回去,但程飛以“正好要去縣城辦點事”為由,婉言謝絕了。
書記家所在的城關村交通便利,程飛在村口隨意攔了一輛“黃面的”,便朝著棠西縣城的方向駛去。
車子在鄉(xiāng)道上顛簸,程飛靠在有些破舊的座椅上,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模糊夜景,心緒翻騰。
張家誠替女兒找工作,無論如何,一個剛剛起步、前途未卜的農(nóng)村食品廠,都絕非一個“好”的選擇,甚至算不上一個“正常”的選擇。
他為什么要把女兒送到自己身邊?
鍛煉吃苦?
程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這番說辭背后的深意,他還不敢揣測。
還有鎮(zhèn)長劉剛,那看似熱情洋溢的“站臺”和支持,三番兩次的談話和帶著考察,無不清晰地傳遞著一個信號:他希望程飛成為他“陣營”里的人。
一個是鎮(zhèn)黨委書記,采用“懷柔”“家宴”、“托付”的策略;一個是鎮(zhèn)長,態(tài)度更直接、更“強硬”地示好拉攏。這兩位掌握著官窯鎮(zhèn)命脈的領導,如同兩股無形的力量,向他伸出了橄欖枝,也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制衡。
程飛感到自己正走在一條細密的鋼絲上。哪個都不能輕易得罪,至少在食品廠立足未穩(wěn)、羽翼未豐的這個階段,任何一方明里暗里的支持,都可能成為他急需的助力。
他需要這種支持,需要有人為他站臺、背書,哪怕這背后牽扯著復雜的利益和期待。
紛亂的思緒中,面的車已駛入棠西縣城,霓虹初上,街道漸漸喧囂起來。
程飛掏出那部小小的靈通手機,熟練地按下一串號碼。聽筒里傳來幾聲等待音后,一個熟悉而清越的聲音響起:
“喂?”
“姐,在忙嗎?”程飛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快。
“周末有什么可忙的,在家當咸魚呢。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杜芳菲的語氣帶著調(diào)侃。
“請你吃飯,賞光嗎?”程飛直奔主題。
“呵,”電話那頭輕笑一聲,“你來棠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