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餓嗎?”阿灰含混地說,又咬了一小口。
兔子妖撇撇嘴,沒再說話。
往回走的路上,阿灰總忍不住想那只叫“天蓬元帥”的豬妖。他也是妖怪,也讓過壞事(聽山雀說他吃了家丁),可那猴子沒打死他,和尚也沒念咒語,還帶著他一起往西走。
為什么?
是因為他以前是神仙嗎?還是因為他長得像塊肥肉,那猴子舍不得打?
阿灰摸了摸懷里的麥餅,又想起自已碎掉的肉干。都是吃的,為什么麥餅能被土撥鼠叼著跑,肉干就只能被打碎?
風從西邊吹過來,帶著高老莊方向的麥香,還有那隱約的、屬于和尚的檀香。阿灰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那香味里,好像藏著點不一樣的東西。
不是以前那種讓他安心的暖,而是一種……說不清楚的復雜味道。像野果子,甜里帶著點澀;像烤紅薯,暖里裹著點焦。
他想起那和尚看著豬妖的眼神,溫和的,沒有厭惡,也沒有恐懼,就像看著……一個犯錯的孩子。
可那天在黑風山,這和尚也看著自已了吧?看著自已躺在草叢里,流著血,快要死了,他只是念了句“善哉”,然后就跟著猴子走了。
“善哉”是什么意思?
是“可憐”,還是“活該”?
阿灰想不明白。他只知道,從今天起,那和尚身邊除了那只舉著“太陽”的猴子,又多了一只會走路的“肥肉”。他們三個往西走,離自已越來越遠,卻又像一根無形的線,把他的目光和那些模糊的恐懼,都牢牢地拴在了西邊。
回到臨時落腳的山洞時,天已經蒙蒙亮了。缺耳狼妖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磨爪子,看見他們回來,抬起眼皮問:“怎么樣?”
“那豬妖被收了,跟著和尚和猴子往西去了。”刺猬妖匯報,“聽高老莊的人說,叫什么天蓬元帥,以前是天上的神仙。”
狼妖的眉頭皺了起來:“神仙下凡成妖?這和尚倒是有意思,專收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那咱們……”兔子妖怯生生地問,“要不要再往西邊挪挪?離他們遠點?”
“不用。”狼妖搖搖頭,“他們走官道,咱們在山里走,碰不上。再說,多個人,說不定那猴子就沒空管咱們這些小嘍啰了。”
阿灰縮在角落里,沒敢說話。他掏出懷里的麥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甜味在嘴里散開,卻沒剛才那么香了,好像混進了點別的味道——是那猴子舉棒時的風聲,還是那豬妖記足的哼唧聲?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月亮已經落下去了,東邊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又開始了,風還是往西吹,帶著高老莊的麥香,帶著那三個越來越遠的影子。
而他,還是那只短了尾巴的小妖,懷里揣著半塊麥餅,躲在山洞的角落里,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像是豬叫又像是記足哼唧的聲音,心里空落落的。
也許……往西走,真的能找到不會被打碎的吃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趕緊按下去。
別傻了。
那是跟猴子一伙的妖怪才有的運氣。像他這樣的小妖,能撿到半塊麥餅,就該偷著樂了。
阿灰把最后一口麥餅塞進嘴里,用力嚼著,好像這樣就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嚼碎了咽進肚子里。
可他沒看見,自已短了一截的尾巴尖,正無意識地朝著西邊的方向,輕輕翹了一下。
就像被什么東西勾著,不由自主地,往那個讓他害怕,卻又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的方向,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