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路的拐角,阿灰才敢從石頭后面鉆出來。他手忙腳亂地把假人頭從竹筐里倒出來,胡亂堆在地上,又撿起塊石頭壓在上面,假裝是被隨意丟棄的。
讓完這一切,他拎起空筐子往回跑。路過剛才聽見念經聲的地方,他放慢了腳步,好像還能聞到空氣里殘留的、淡淡的檀香。
“眾生平等……”
他小聲念了一遍,舌頭有點打結。
平等是什么?是說……像他這樣的小妖,也能像那豬妖、那沙和尚一樣,不用被打死,不用藏起來,還能跟著和尚往西走嗎?
還是說……這只是句哄人的話,就像白骨精讓他捏假人頭一樣,都是騙術?
阿灰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那和尚的聲音很好聽,比白骨精的冷笑好聽,比蜘蛛妖的嗤笑好聽,甚至……比黑風山妖洞里肉干的香味還好聞。
回到白骨洞時,天已經大亮了。
剛進后廚,就被白骨精派來的小妖攔住:“大王讓你去前殿。”
阿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難道是假人頭的事被發現了?還是自已剛才在小路上耽誤了時間?
他硬著頭皮走進前殿。白骨精正坐在白骨堆成的椅子上,手里把玩著顆骷髏頭,看見他進來,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回來了?”
“是……”阿灰低下頭,不敢看她。
“沒遇見什么人吧?”
“沒……沒有……”
“很好。”白骨精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冰涼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那和尚已經進了白骨嶺。接下來,就該你去送‘最后一份禮’了。”
她揮了揮手,兩個小妖抬著個蓋著黑布的托盤走進來。掀開黑布,里面是個最大的假人頭,面團捏得格外精致,眼睛里嵌著兩顆紅瑪瑙,嘴巴咧開,像是在笑。
“把這個送到西邊的山谷里。”白骨精的聲音帶著股妖力,鉆進他的耳朵,“記住,要讓那和尚親眼看見。”
阿灰盯著那個假人頭,忽然覺得它的眼睛好像在動,正死死地盯著自已。他想起那和尚溫和的聲音,想起“眾生平等”四個字,胃里一陣翻騰。
“怎么?不敢去?”白骨精的指甲又用力了些,幾乎要戳進他的臉頰。
“我……我去……”阿灰閉上眼睛,說出這句話時,嗓子像被砂紙磨過一樣疼。
他抱起那個沉甸甸的假人頭,轉身往外走。路過門口時,陽光從洞外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帶。他的影子落在光帶邊緣,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黑暗里,像個被劈成兩半的、沒捏好的面團。
托盤里的假人頭還在微微晃動,里面的豆沙餡好像要滲出來了,紅乎乎的,像滴在白面粉上的血。
阿灰低頭看著它,忽然想起那和尚念的“眾生平等”。
也許……等送完這個假人頭,他就能知道答案了。
是像面團一樣被捏碎,還是像那豬妖一樣,能找到一條不一樣的路。
風從西邊吹進洞里,帶著股熟悉的、讓他發慌的金鐵味。
阿灰的腳步頓了頓,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條通往山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