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飛,你沒搞錯吧?”她瞪大眼睛,難以置信,“讓我去上學?我一個高中都沒念過的人,你讓我去上夜校?老實說……你是不是嫌棄我沒文化,上不得臺面?”她語氣里帶著委屈和不安。
“不是你想的那樣!”程飛有些無奈,但語氣堅定,“你就先信我一次,踏踏實實去上這兩個月的課。我保證,以后你一定會明白我的用心,還會覺得我是對的!”他眼神里的認真不容置疑。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惠琴把滿腹的疑惑和忐忑暫時咽了回去。
從未出過遠門的她,最遠只到過棠西縣城,如今要去陌生的滎川市,還要獨自在那里生活兩個月,光是想想,手心就冒汗。
程飛耐心安撫著她,幫她收拾行李。
時值寒冬,窗外一片蕭索,枯枝在寒風中瑟縮。
惠琴想把棉被、棉衣,甚至鍋碗瓢盆都帶上,仿佛要舉家遷徙。程飛哭笑不得地攔住了她,只讓她帶了幾件貼身換洗衣物。
清晨,梁家村在熹微的晨光中如同一團暈染在宣紙上的枯墨,被高大的枯槁林木默默地包圍著。程飛發動汽車,惠琴坐在副駕,透過后視鏡,望著那個生活了七年、承載了太多苦澀記憶的村莊在視野里不斷縮小、模糊,最終消失在道路盡頭。
心頭五味雜陳,既有逃離樊籠的輕松,也有一絲對未知的茫然。
她不知道,這一去,便是與梁家村的永別。
但對惠琴而言,這何嘗不是一場遲來的、心甘情愿的逃離?這個村莊留給她的,除了與鐵嶺新婚那短暫如泡影的喜悅,便只剩下漫長的等待、無邊的恐慌、公婆的冷眼、以及地痞無休止的騷擾。
多少個夜晚,她在驚懼中輾轉難眠。
是程飛的出現,像一道強光劈開了她灰暗的人生。她心甘情愿地被這道光牽引、改變。躲在這個比自己小五歲的男人身后,她找到了一個女人從未體驗過的幸福——被寵溺、被關懷、被牢牢保護,甚至他偶爾流露的強勢支配,都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滿足與沉醉。
當汽車駛入滎川市區,惠琴的眼睛瞬間被點亮了!寬闊整潔的街道、高聳入云的樓房、川流不息的車輛、衣著光鮮亮麗的行人……這一切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她像個初生的嬰兒,貪婪地打量著窗外的一切,問題一個接一個冒出來:“這里的路怎么這么干凈?”“這些房子怎么那么高?”“天哪,這么多小汽車?”“這里的人穿得真好看……他們都很有錢嗎?”她這輩子都沒問過這么多問題,連當年鐵嶺幾年杳無音信,她也只是默默承受,從未追問過一句“為什么”。
來到程飛租下的房子,惠琴更是驚奇不已。她像個好奇的孩子,里里外外仔細打量著這間整潔明亮的居所,觸摸著光滑的墻壁、锃亮的灶具、潔凈的抽水馬桶……恍然大悟般低語:“原來……城里人是這樣過日子的。”
程飛早已用心布置好了一切。
房東留下的舊家具被他換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雖不奢華但結實耐用的新家具。床單被褥是柔軟簇新的,窗簾是素雅干凈的,廚房里鍋碗瓢盆一應俱全。
惠琴這才明白程飛不讓她帶東西的用意,心頭暖流涌動。
兩人倒在寬大柔軟的席夢思床上,惠琴的長發散落在枕畔,半遮住她清秀的臉龐,一雙水潤的眼眸透過發絲,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深情望著程飛。
程飛翻身覆上,兩人頓時緊緊相擁,氣息交融,仿佛要將對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忘卻了時間,也忘卻了屋外的寒冬。
如果不是饑腸轆轆的肚子發出強烈的抗議,兩人幾乎不愿離開這方只屬于他們的溫暖天地。盡管這只是一個暫時的棲身之所,一個租來的房子,但在惠琴心中,這里就是她和程飛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下午兩點多,兩人終于饑腸轆轆地穿戴整齊出門覓食。
程飛帶她去了滎川頗負盛名的“藍京一品”酒樓。一道道造型精美、香氣四溢的菜肴端上桌,惠琴眼花繚亂,但饑餓感很快戰勝了好奇,她無暇多問,筷子在盤碟間飛舞,盡情享受著這從未體驗過的美食盛宴——消耗過度的體力,唯有豐盛的食物才能慰藉。
第二天,程飛帶惠琴去夜校報到,領了教材,熟悉了校園和周邊環境。晚上,他們像城市里任何一對普通情侶一樣,手牽著手逛街、看電影。
當然,少不了女人最愛的購物環節。
程飛帶她走進明亮的商場,鼓勵她挑選喜歡的衣物。當惠琴穿著新買的、剪裁合體的呢子大衣站在試衣鏡前,看著鏡中那個煥然一新的自己,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涌上心頭。
有時,“節儉”并非單純的美德,更折射出一種窘迫的生存狀態。當財富足以支撐對美好事物的向往時,那種“花錢”帶來的、純粹的物質滿足感,竟如此令人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