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發現這個女兒太陌生了。除了長著一張云家人的臉,其他什么都是陌生的。
戰場?將軍?殺敵?
這是可以和他云中君的女兒聯系起來的字眼嗎?
顧忌著霍氏父子在場,云中君忍著沒有發大火,只喝道:
“好!就算你不要名節!我云家也都跟著不要名節了!可你是女子!天下女子都是要成婚的!你還想永遠不嫁人嗎?!殺敵衛國是男人的事!輪不到你!”
聽了這話,云琛悲苦而笑,“是啊,一家之主是男人,家族興衰靠男人,殺敵衛國也靠男人!可黑鱗騎兵屠殺我們楠國城池的時候分男女了嗎?只殺男人不殺女人了?倘若國將不國!女子可以不受牽連安穩度日嗎?”
說著,云琛再也控制不住,那些積壓在她心頭已久、成夜里折磨她的陰霾與痛苦,全部一股腦地爆發了出來。
她哭道:“敵人吃我們楠國人的時候……根本不分男女……不,他們甚至更愿意吃女人和孩子……爹!我親眼看見了……我親眼看見的!黑鱗騎兵還在固英城外面呢,你讓我這個時候扔下固英城的百姓不管嗎?!
從前我是護衛,護著主子是要緊事,如今我是將軍!護著百姓是我肩上的責任啊!我既承擔了救百姓于水火之責,護國土于太平之任,怎能為一己之私輕易放棄!!爹……求你了!別逼我……”
云中君整個人都震在原地。他聽說過羊人將軍和吃人的黑鱗騎兵,只當是戰場殘酷的謠言。
可那些非人與齷齪,云琛全都親眼見到了……
云中君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一旁的霍雷霆輕輕嘆口氣,“原以為,我們那一代人辛苦些,多打些仗,到了孩子們這一代,就能安穩些,現在看來,唉……”
看出云中君面色上的動容,霍乾念趕緊與云琛并排跪下,懇切道:
“岳父大人,琛兒說得沒錯。若國將不國,何以為家?我與琛兒一同在戰場殺敵,眼下因缺少優良戰馬而與敵軍僵持不下,戰事隨時危險變化,確實不是成婚的安定時候。”
感覺霍乾念越說越向云琛“不嫁人”的意思靠攏,霍雷霆趕忙假裝咳嗽,不停給霍乾念遞眼色:
“咳咳……仗要打,國要衛,婚也要成。天下沒有太平的時候,總不能叫你們兩個一直鴛鴦分離啊!”
霍乾念明白霍雷霆的意思,但他顯然更在乎云琛的心意。
他從袖子底下握住云琛的手,深吸一口氣,朗聲道:
“請岳父大人和爹允許我們戰后完婚。一則,我與琛兒在軍中主戰,戰事吃緊,實在不能半途而廢;二則,既然要成婚,必要向東宮告罪女兒身欺瞞之事。
現在說的話,無人可以代替琛兒的玄威少將之位,只叫東宮為難;可若是戰后說,待大破敵軍,論起軍功,我們便不要封侯拜相,只求以功補過,換一個東宮無罪令!”
說罷,霍乾念與云琛并肩而跪,深深叩頭,身上竟有著相同的堅毅決絕的氣質。
看著這兩個固執又熱血的近乎傻氣的孩子,云中君氣得臉色漲紅,顫抖著手指向云琛,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你這孽障……”
良久的沉默后,中堂里回蕩著霍雷霆無奈又蒼老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