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姐姐,你酒醒了就回去吧,莫在我這里太久,容易招非議。”
“好嘞!我過一刻鐘就走!”云琛跟個孩子似的,一下又露出高興的神色。
沒等云望問為什么還要一刻鐘,就見云琛興沖沖地加入了打彈珠的隊伍。
說好的一刻鐘,結果霍乾念和云琛打了一個多時辰。
最后硬是打得云蓮城輸得哇哇大哭,兩人才腳底抹油,跑了。
待兩位欺負小孩的“沒品將軍”走后,云望命下人準備一只鍋子、十斤上好的南山小羊羔肉、一瓶青梅酒、一盒馬麝香燭等。
全部東西裝上一輛規制普通的小馬車,由最信任的小廝駕駛,悄悄從后門出來,兜兜轉轉繞了一個多時辰后,停在了丞相府的后門。
聽見三短一長的敲門聲,倪府的下人啟開后門,笑迎云望進入。
兩個下人忙著搬運馬車上的東西,云望則親自提著一斤紅豆和蓮子,沿著熟悉的小路來到書房。
遠遠地,云望瞧見倪鯤正在書桌前寫字。
他問安進門,倪鯤因為太過專注而沒有作聲,他便自行走到桌邊去瞧,卻見密密麻麻的信紙上寫的全是遺言。
云望臉色一變,“老師,您這是”
倪鯤下筆不停,語氣平常道:
“照最近的形勢看,我的時間不多了,不可因一己之禍連累好友、家仆,許多事要提前打點好,我也去得放心。”
云望面色凝重,“老師,您和殿下之間,真的沒有可以轉圜的余地了嗎?”
倪鯤沒有回答,他停下筆,望向窗外繁盛茂密的一株白犀梅。
清瘦卻蒼勁挺拔的枝椏上,生長著潔白如玉的犀梅花骨朵。
在金秋一片金光燦燦的花草樹木中,唯獨犀梅花一身潔白。
待秋末萬物凋零之時,犀梅便會帶著新生和希望盛放。
倪鯤覺得有點遺憾,嘆道:
“有點可惜,我大約看不到今年的犀梅花了。”
云望隨著倪鯤的目光看過去,不覺眼眶漸漸濕潤。
瞧出云望的情緒,倪鯤笑道:
“不必哀傷。我早點死,才好早點把這丞相之位騰給你呀!”
云望忍不住皺眉,帶著鼻音,嗔怪地叫了一聲“老師!”惹得倪鯤又笑起來。
云望吸吸鼻子,目光低垂,“十五年前,學生在稷門求學,讀到《商君書》中‘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時,總是不能深刻意會。
幸得老師一句‘法古則后于時,脩今則塞于勢’點撥,豁然開朗,才能繼續求學之路。從那時起,學生心中便認定老師。老師恩德,學生一世難忘。”
倪鯤語氣輕快:“那時我游歷東山,經過稷門學館,恰好看見你對著《商君書》苦思冥想,便多嘴說了一句。誰知道被你這家伙記了十幾年。”
云望臉上有兩分親近的埋怨,道:
“學生記了十幾年,老師卻將學生忘得一干二凈。”
“哈哈——”倪鯤笑起來,“可不是,那會兒你剛到章察院,每次有東宮令要蓋印鑒,你都非要和小太監一起來,來了也不說話,就一直淚眼汪汪地看著我,我還納悶呢,直到你一句‘不法古,不修今’,我才一下子想起來。真是上天給的緣分吶,竟叫你我師生能同朝為官。”